看著面前耗費好幾個小時才簽署成功的契約，艾莉大公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在這種事情上扯皮可比奇襲磐石城麻煩多了。
影的情況更加糟糕，在靈魂受損的情況下強行拉扯，強烈的眩暈感和腦海的刺痛感席卷而來，如今她感覺自己似乎又快到彌留之際了。
但是她強行扯出一張笑臉，說道“好了，這下這份契約將在神靈的見證下實行，違反會遭到神罰的哦。”
這份《羅素奧古斯都秘密契約》涉及的內容沒有東海盟約那么多，因為羅素家族不想在剛剛元氣受傷的時刻下面對西域貴族的造反——他們可沒有羅蘭那樣強悍的三階中期大法師。
重要內容如下：
首先，羅素家族將會通過西域到南方的貿易路線，為革命軍運輸符文兵器和符文鎧甲，最初的一批裝備足夠裝配三千人，之后的數量不會這么多，但是會持續運輸。
其次，羅素家族不正式參與可能發生的內亂，不會站在任何一邊，西域貴族們也不會被允許進行任何站隊，但是局部的陳兵施壓是可以做到的，作為回報，和風平原以西地區以及北原的西南地區將以羅素家族的領土形式被納入西域。
艾莉大公一開始獅子開大口，直接就要了整個和風平原和北原，隨后的幾個小時里面有大半時間都是在就這個籌碼上討價還價，經歷了數十個回合的唇槍舌劍，最終達成了這樣的協議。
最后，羅素家族將會于契約完成前，在不涉及軍隊調動的情況下履行《十二銀表法》上封臣的義務，向奧古斯都家族效忠。
“好好好，那么我現在要你履行回答問題的義務——你們的符文兵器和符文鎧甲到底是什么情況？不是說好了數量稀少制作困難嗎？這場戰爭中你們怎么用的和大白菜似的！”
眼見契約達成，影立刻問出了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根據此前使用的道律之神的規則書之力，在洞穴中簽訂的有關奧古斯都的契約都必須執行，此刻的提問也不例外。
艾莉大公眉頭皺了皺，但隨即輕嘆了一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的巨型熔爐，緩緩地開口說道“其實，符文兵器并不稀缺……至少制作起來很簡單。”
“那個古代熔爐里面，有一顆名為符文核心的古代遺物，只需要掌控它，再將尋常的鎧甲兵器放進去淬煉一下，便可以為其附加符文之力——包括硬化，自我修復，破魔，切割等效果。”
“符文附魔根據效果的不同，分為三個等階：；藍色，紅色和紫色，分別對應尋常的一到三階寶具，但是沒有特殊能力，僅在攻防性能上有較為突出的表現。”
“但是符文核心的附魔是有名額限定的，藍色符文只能附加給兩萬件武器，紅色符文只能附加給三千件裝備，紫色符文只能附加給五件裝備。一旦附魔之后，除非符文裝備徹底破碎，否則附魔名額將會永久消耗。”
聽著艾莉大公輕描淡寫地講述，影忍不住追問了一下“那為什么外界的符文裝備價格明顯高于你說的對等的寶具啊……”
艾莉大公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凝視著影“因為我們賣得少啊，符文裝備多≠別人能低價買到，物以稀為貴，反正符文裝備是我們羅素家族獨有的，多余的堆倉庫里面吃灰，每年就固定流出一點點，價格這不就上去了。”
好有道理的說法，但不知道為什么影有種想把她吊路燈的沖動。
影端詳了一下那座宏偉至極的古代要塞，想到前世的游戲設定里面簡單說了一句符文裝備和羅素家族的血脈有關，繼續問道“那么這個符文核心和你們羅素家族有什么聯系嗎？”
艾莉大公泯著嘴，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但還是無法抵制契約規則之力，只能如實回答道“當年剛剛攻下這座古代熔爐要塞后，先祖澤爾就在符文核心上布置了一個陣法，只能由羅素家族直系后裔操縱，否則符文核心便會自爆，被其附魔的所有符文裝備都會失效。”
影挑了挑眉毛，心里暗暗贊嘆——不愧是老東西，心思無比縝密，通過這個符文核心的陣法，哪怕后來羅素家族衰落，也能留存下去，因為一個正常人不可能會對能夠量產符文裝備這種事不動心。
不需要魔力催動就能和寶具相比擬的符文裝備如果裝配給軍隊，哪怕原本只是一些無等階的凡人，也能擁有強大的戰斗力。
這種事情前世的凡賽爾就體驗過，裝配了符文裝備的革命軍在一些貴族的支持下，直接殺入了皇城，最后成功給當時還是二階后期的凡賽爾剁成了細細的臊子。
而如今，在影的操作下，革命軍依然獲得了符文裝備，不過與前世不同的是，這次這些裝備將用在敵人身上。
“好了，那么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希望你們能夠盡快送去符文裝備……現在的局勢可是非常非常緊張。”影站起身，準備告辭。
就在她準備下樓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了什么，轉頭看向艾莉大公，好奇地問道“霍普斯托呢？”
艾莉大公頭也不抬，淡淡地回復道“我們告訴他，他的情報很有效，現在的磐石城已經變成了廢墟。”
“然后他就發狂，試圖攻擊我的符文護衛。當然他沒有成功，我們也沒有怪罪他。
“除此之外，我們還好心地把他的通訊戒指還給了他。”
“不過嘛，他當天晚上就用墻壁撞碎了自己的腦殼，令人惋惜，不是嗎。”艾莉大公抬起頭，戲謔地說道。
影沉默了一下，隨后點點頭“是啊，令人惋惜。”
……………………
在磐石城的廢墟中，一只外表焦黑血肉脫落的手臂掙扎著從堆積的碎塊中伸出。
“咔噠咔噠……”隨著石塊的滾動聲，一個渾身血污的矮人艱難地從原本層層覆蓋在他身上的巖石土塊中鉆出。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油脂味、尸臭味和毛發燃燒的異味，但是這些并沒有讓他動容，因為他剛剛爬出來的地方這種味道更加恐怖。
他滿是血污和塵埃的殘破面龐上鑲嵌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而現在他正在用這雙眼睛掃視著周圍的殘垣斷壁。
從無數的廢墟中依稀還可以看出昔日磐石城的宏偉與繁華。
而如今這座堪稱奇跡的要塞城市已經化為了飛灰，連帶著其中的無數居民一起成為了歷史的過去。
奧術核彈幾乎抹平了地面上的一切建筑，許多來不及躲避的居民的身體化作了殘墻上的血肉蒸汽黑影。
他默默地走在這個城市的廢墟中，默默地通過地面上的些許痕跡判斷這是哪個地方，然后在腦海里面回憶它之前的模樣。
他就這么走著走著，記憶中原本需要走很久的路，現在仿佛眨眼間就走完了……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和他打招呼了。
“魯迪”這個名字，隨著知曉它的人們一起，消逝在了時間的塵埃里。
他張開緊握的右手，一枚已經風化磨損的磐石軍團精鐵徽章正靜靜躺在其上，點滴血漬從他用力持握的傷口中流出，沾染在徽章泛著鐵灰光澤的表面上，不知不覺中幾滴淚水落在了手心。
他終于忍不住了，抬起頭，發出了凄厲的哀嚎聲，似乎是宣泄，似乎是禱告，又似乎是某種誓言。
……………………
在外來的商隊和西域貴族派遣的工匠的幫助下，原本支離破碎的黑鐵城已經開始打掃戰爭后的殘骸，準備在破碎的骨架上建立新生的血肉。
隆金的眼睛上纏著厚厚的消毒繃帶，右腿也打上了石膏和甲板固定。
這樣的狀態連站著都費勁，但他堅持要離開病床，在戰友的幫助下走到了剛剛修建好的烈士墓園內。
“第九十八號，第九十九號……第一百零三號，到了。”聽著戰友的報數，隆金來到了雷蒙德的墓前。
示意戰友們放開自己，隆金一瘸一拐地往前靠了靠，然后坐在了地上，接著從背后的包里面掏出幾張卷軸。
“這是你小子要的美女畫像，哈哈哈，紅舞鞋的姑娘知道是燒給你的，所以沒找咱們要錢。”隆金低聲說著，摸索著拿出火折子，隨后點燃了這些畫像。
墓碑上刻著一句話，是之前雷蒙德喝醉之后和戰友們嘮嗑時說的在他死后一定要刻下的一句話。
隆金摩挲著雷蒙德名字下方的墓志銘，在心中默念著那句話“墓前情況良好。”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大家還真的把雷蒙德開玩笑的那句話刻上去了。
不過，包括雷蒙德在內的大家估計都沒料到，這個家伙居然真的會死了。
隆金酣暢淋漓地笑著，不知不覺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了。
“該死的，你小子就用這個辦法逃掉要請我的燒烤嗎？”他摸著雷蒙德的墓碑，流著淚，咧著嘴，沙啞著罵道……
……
只有上半身坐在輪椅上的桑爾看著雷狼的墓碑，默默地從儲物戒指里面取出一瓶西域特產的芍菿滋美酒，先是給自己灌上了一口，然后默默地倒在了石碑上。
“你小子，活著的時候一直說不喝酒，喝酒影響視覺的準確，現在你死了，我非要灌你酒。”桑爾撇著嘴，罵罵咧咧地開口道。
“真是的，人比人氣死人，當年你就一個人，愣是把我和艾莉一直壓在下面，率先成為了秘銀冒險者，真是羨慕死我了……”
“該死的，阿米諾斯啊你，你死早了，我不是一輩子都沒機會打敗你了？”桑爾摸著雷狼的墓碑，聲音有些顫抖。
而他背后，推著輪椅的米莉亞早就泣不成聲。
當她看見失去雙腿后的桑爾時，整個人差點哭暈在醫院。
而后她一直照顧著自己的老父親，就像他當年照顧收養的自己一樣。
米莉亞并不是桑爾的親生女兒，她的雙親都是冒險者，在一次任務中意外犧牲，僅僅留下了五歲的她。
而桑爾知道后，直接收養了她，理由是找個孩子給自己養老，順便學習一下艾莉。
不過很顯然，這位戰士對于失去雙腿并不怎么在意，他笑著說“沒事，只要我和艾莉兩個人湊一湊，就都有手腳了。”
在知道烈士墓園造好了之后，他便立刻讓米莉亞帶自己過來，看一看雷狼這個對手兼朋友。
在和雷狼說完心里話后，桑爾沉默地看著其他的墓碑，仰頭看著正在下雨的天空，雨水在他的臉龐上沖刷著。
他用僅有米莉亞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我沒有資格來到這里啊……”
米莉亞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什么都說不了，只能緊握住他那雙已經不再強勁如鐵的手……
……………………
隕龍城，龍息宮。
高坐在黃金王座之上的凡賽爾用猩紅的龍瞳淡淡掃視著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女，看著他們因為自己血腥龍威而顫抖的樣子，面無任何表情。
許久，他勾了勾手指，站在臺階前的查理曼立刻接過他們呈遞的文件，走到王座前單膝跪下，雙手奉上。
凡賽爾隨意地打開了這份文件，看著上面講述的兩種人造魔法回路方法，微微頷首，用冷漠地聲音說道“抬起頭吧。”
二人立刻抬頭，一位是帶著些許青澀，但神色堅毅的青年，一位是明顯臉上帶著畏懼，但眼神深處有著奇異光芒的少女。
凡賽爾端詳著他們，額頭上的豎眼微微睜開。
在令人血液冰涼的恐怖威壓下，兩個人雖然汗流浹背，但依然堅強地抬著頭。
許久，凡賽爾閉上了眼睛，隨意地問道“你們就是薩瑟蘭的兩個學生？”
“是的，在下名為赫墨拉，她是默邱麗。薩瑟蘭老師為了人類進步的偉大研究，用自己進行了臨床試驗。”
“不過結果是顯著的……我們確認了，體內延伸魔法回路來提高人類潛能是可行的，只不過脊髓回路才是正解……”
凡賽爾打了一個哈欠，淡淡地說道“朕知道了。”
“保存好薩瑟蘭的尸體，不準下葬，你們以后接替他的工作，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