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實驗基地，第四實驗車間。

技工塔姆爾看著手里那張看起來極其怪異但是按照專業知識判斷似乎又合情合理的圖紙，眉毛在眉心擰出了一個疙瘩，隨后長嘆了一聲“唉，真的是太神奇了。”

和他搭檔的一階法師學徒赫墨拉原本正在臨摹羅蘭大公改良的風系加速法陣，聽見了同伴的那聲嘆息，不禁好奇地回頭看向他，問道“咋了，這么感嘆，又看到了圖紙里面要塞什么奇奇怪怪的肉塊？”

“不，我就是單純地感覺這個圖紙太天才了。傳統的馬車很少能夠在戰爭中具有優勢，因為脆弱的木質外殼無法防御強力的進攻。而如果換用金屬材質打造馬車，那么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連接這些金屬部件。”

“如果用釘子連接，那么長期的顛簸會使讓釘子連接處產生裂縫，從而降低外殼強度。而且釘子連接必然需要至少雙層金屬結構，這樣的馬車太過于沉重，也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機動優勢。”

“而這張圖紙上的一個名為空心鉚釘的特殊連接方式，可以在保證連接結實的同時去除第二層內部金屬結構，再配合一種需要火系法師幫助的焊接技術，就可以創造出牢固輕薄的外殼。”

“天才，太天才了，很難想象這居然是和我們同一個時代的人能想到的。我做了半輩子技工，曾經靠著經驗掌握了一種快速擰螺釘的方法，就沾沾自喜了許久。但是自從來到了這里，在技校學習了許多知識后，我才明白我根本不懂技術。”塔姆爾發自內心地感嘆著。

“技校真的是不錯的地方，我偶爾旁聽了幾次也覺得受益匪淺。我靠著家里的贊助曾經上過昂貴的貴族學校，但是那里教授得都是一些繁文縟節和遣詞造句，唯一有用的可能只有魔法課程。”赫墨拉也有同樣的感受，十分贊同地點點頭。

之前他自詡為高貴的上流家庭出身的法師，聽說要和技工這種下等人合作，內心十分惱怒和不屑。但是直到真的來到了這里之后，他才發現那些被他視為下等人的存在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愚昧。

尤其是在參與了一些技校的課程后，他慚愧地發現自己的學習能力甚至不如一些剛剛接受系統教育的技工。

這種慚愧感在他發現身邊的搭檔塔姆爾可以輕易看懂那在他眼里宛若天書的圖紙后直接變為了敬佩和贊賞。

他意識到，或許就像盜火者們所說的那樣，人人皆為平等，決定一個人價值的不是出身，而是他所做的善事和貢獻。唯有正義者才有價值。

“不過塔姆爾肯定不知道，我加入那個神秘的代表人類正義的研究。”想到這里，赫墨拉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對了，赫墨拉，你知道這些超前的設計是誰提出來的嗎？”塔姆爾突然看了看周圍，然后湊到搭檔耳邊，悄聲問道。

赫墨拉被他這個架勢弄得有些莫名奇妙，隨后想當然地開口“肯定是羅蘭大人啊，我們這里的大部分研究成果不都是他和薩……呃，那個光頭先生弄出來的？”

塔姆爾露出了帶著一絲狡黠和得意的笑，然后神秘兮兮地低聲開口道“我的朋友，在盜火者里面工作，還是一位凈罪等級很高的贖罪主管，他曾經聽到了一個消息……”

“我們大部分學習到的那些跨時代的設計圖紙，其理念都是由凡賽爾陛下提出的，羅蘭大人只是根據凡賽爾大人的理念繪制了詳細圖紙而已。”塔姆爾說到這里，語氣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位提出技校制度和頒布《凡賽爾新政》的陛下？真是難以置信，很難想象他和那位傳說中那位火燒皇城的暴君是同一個人。”赫墨拉也不禁心潮滂湃起來。

對于成功解決了郁金香泡沫引發的東海大蕭條的皇帝凡賽爾，東海民眾們都發自內心地感謝和贊揚他。甚至有東海人已經開始稱呼他為凡賽爾大帝，隱隱有將其與昔日的卡德摩斯相提并論的架勢。

“可不是嘛，不過我那位盜火者的朋友還說了一個小道消息，你不要亂說嗷。”塔姆爾的聲音更加壓低。

“什么小道消息？”赫墨拉的好奇心被激發了，他立刻把耳朵湊到了塔姆爾嘴邊。

“據說，那位凡賽爾陛下其實就是卡德摩斯轉世，前幾任皇帝昏聵無能，放任貴族橫行霸道，勢力極其龐大。他在之前實力尚未恢復，因此裝瘋賣傻，隱忍不發，如今他已經回到了全盛狀態，將要帶領人民打倒那些吸血的貴族蟲豸，重建偉大的帝國！”塔姆爾越說越激動。

赫墨拉嘴角抽了抽，因為他作為男爵的兒子，似乎也在被打倒的行列里面。

“哦，你放心，凡賽爾陛下……哦不對，這么說應該是凡賽爾大帝，他通情達理，正直善良，體恤人民，不會傷害你們家這種好貴族的。”塔姆爾安撫了一下面色不大對勁的赫墨拉。

赫墨拉神色稍緩，但是接受過貴族學校的神學課程教育的他突然意識到了這個消息的一個漏洞“不對啊，偉大靈魂海會洗刷一切靈魂的罪過和功績，將每個靈魂隨機地分配轉世。如果凡賽爾陛下真是大帝轉世，那么他是怎么沒有被太一抹去超凡特性的？”

塔姆爾則是疼心疾首地開口“你笨啊！說明大帝不是一般人啊！他肯定是靈魂之神座下的從神，要奉神靈之命在人間建立地上神國。可惜這位神的第一個化身卡德摩斯大帝因為被該死的異族圍攻，壯烈犧牲。”

“可如今祂將以凡賽爾大帝的身份重新帶領人族走向輝煌，并且建立萬民安康的地上神國，傳頌靈魂之神的福音！”

赫墨拉聽著這種離譜至極的說法，居然覺得還可以接受——凡賽爾大帝這些令人嘆為觀止的超凡設計，以及底層人民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太像凡人。

但他還是搖搖頭“神靈這種事情還是不要亂說了，小心被視為瀆神之舉。”

塔姆爾卻不以為然“就一個說法而已，我們這里又沒有神衛軍，怕什么。”

赫墨拉還想說些什么，但是他感受到自己的魔法懷表上設立的電磁法陣開始顫動，于是立刻拿出來查看，發現此刻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哦，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你先繼續看圖紙吧，明天就要開始制造二代肌動車了，咱們組可不能拖后腿。”他一邊和塔姆爾告辭，一邊快步前往車間外的走廊。

“唉，我還有關于凡賽爾大帝常年處理政務，連上廁所都不挪窩的小道消息沒和你說呢，別走啊。”塔姆爾遺憾地看著搭檔離開的身影，心里有點疑惑。

“最近他怎么天天到點就走人？在外面談戀愛了？”

……………………

肌體組織的血腥味和腐爛臟器的惡臭味充斥在這個陰森狹窄的實驗室里，讓人很難想象這里居然就是光鮮亮麗的東海實驗中心的地下研究基地。

周圍濃郁的恐怖氣體甚至讓帶著凈化面罩的赫墨拉覺得眼睛熏得痛，但是他還是堅持來到這里參與研究和學習。

像他這樣的學徒還有四個人，但是和那些因為極高薪資待遇而選擇留下的人不同，赫墨拉作為貴族的孩子，根本瞧不上那些錢。

他看重的是當時那張保密協議上面寫的“可以讓法師學會一種特殊的魔法體系，該體系不需要對元素魔力的感悟力。”

這個世界的法師是很高貴的職業，數量相較于戰士刺客這類十分稀少，除了因為法師需要大量的前人經驗輔助修煉，非貴族子弟根本無法得到有效培養，還有一點就是其嚴苛的天賦要求。

除了最基礎的先天魔法回路規模限制，每個法師在被要求對某一個單一元素屬性魔力有較強的感悟力之外，還需要對其他元素屬性魔力有不弱的感悟力。這種嚴苛的要求使得每個法師學徒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

而要想在法師這條路上走遠，那么就需要更強的全元素屬性魔力感知力。換句話來說，一個出色的法師，如果轉換職業，那么同樣可以在其他多個職業里面修煉出色，因為其滿足對應的魔力感悟天賦。

而如今居然有一種魔法體系宣稱其不需要這種苛刻的感悟力要求，如果是正常情況下赫墨拉一定會認為這是哪個瘋子提出的妄想。

就像隔壁技校物理教材里面的永動機笑話一樣。

但是當時他閱覽保密協議可不是正常情況——那是在羅蘭大公的辦公室里，由這位東海大公親手交給自己的！

東海的主人羅蘭大公怎么會騙人呢，還是騙自己一個小小的男爵兒子，所以這肯定是真的！

帶著無比的激動，他簽署了那封保密協議，從此過上了早上在車間工作，晚上來地下實驗室打雜的充實生活。

在這里，赫墨拉見到了之前在車間那位和羅蘭大公關系極好的光頭紋身男，還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做薩瑟蘭·毛利。

這位薩瑟蘭先生十分的認真負責，并且很為他們著想，不僅只是用他們前三個月的工資當做學習他口中那神奇的血肉魔法的學費，還一直給他們安排很多的工作來鍛煉他們。

這種行為讓赫墨拉十分感動，所以十分熱愛在這里干活。這樣不僅他可以學會神奇的血肉魔法，還能積攢珍貴的工作經驗，后者根據羅蘭大公的說法才是他們最寶貴的財富。

今天薩瑟蘭將教給他們如何通過最基本的【血肉催生術】來在培養基里構造自己需要的血肉造物，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學習血肉魔法和真正見識到這個地下實驗室的研究對象。

在看見那些詭異而又惡心的組織碎塊時，赫墨拉等人的內心受到了億點小傷害。從他們牙齒打顫，面色慘白，和嘔吐等癥狀可以看出，這些學徒們的理智鑒定不太成功。

看著恐懼的幾人，薩瑟蘭安慰道“哦，沒事的，這些小家伙們雖然看起來有點丑，但是都很溫順。這些是血肉魔法的造物，在創造它們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只雞鴨鵝這樣的小動物受到傷害。”

“而且它們的力量來源是偉大的靈魂之神，并不是什么惡魔，這點有著靈魂教會和盜火者的官方認證。就連凡賽爾陛下都為它們起了官方學名——濕件。所以大家沒必要害怕。”

聽了薩瑟蘭的話，赫墨拉等人稍微放心了一點，隨后強忍著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開始跟著這位血肉魔法師學習起來……

……………………

羅蘭大公悠閑地躺在辦公室里，隨手翻閱著幾份資料。閱覽一遍后就將它們甩在了辦公桌邊。

為首的那份資料是一份詳細的個人背景調查，而其上的調查對象名字一欄，赫然填寫著一個名字：赫墨拉·海格。

“薩瑟蘭啊，這些可都是我為你精挑細選出來的，學習能力不錯，個人性格適合研究，而且都因為感悟力不夠，正常法師上升路線堵死的幾位最佳學徒人選啊。”

羅蘭搓了搓小胡子，倒了一杯西域的紹道茲美酒，快活地喝了起來，然后自言自語道“希望你能帶給我更多的驚喜吧，這樣才有意思。”

在喝著小酒的時候，他拿起了一份最新的東海報紙，封面的大字標題如下：

《精靈的應許之地？人族的神圣領土！》

這篇報道詳細說明了和風平原和橡樹之森的歷史來源，并且強調了那里自古以來就是人族的領土，神圣而不可侵犯。

除此之外，其用嚴厲的詞語譴責了精靈族的狼子野心，并且在某些用語上暗戳戳地攻擊了南方貴族陣營，斥責他們近些年來沒有做好領土主權宣告的工作。

而文末，則是凡賽爾大帝對全體帝國子民的聲明“從昔日的黑暗紀元，到如今的黃金世紀。從殘垣斷瓦的綠森城廢墟，到人聲鼎沸的繁榮都市，我們的先祖為了偉大的人族付出了一切。而現在，那些曾經致使人族公國時代陷入沒落的敵人已經卷土重來。”

“但是，我們已不同往日，我們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明斯克拉已然屹立于剛鐸大陸，不再畏懼那些塵埃鼠輩！”

看著這段話，羅蘭大公搓胡子的手停住了。

半晌后，他淡笑一聲，將報紙放回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個紫色的海螺放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