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征兆，一條鋼索般的黑色長鞭從環繞申雪的陰風里滾滾而出，抽打向那蛇妖。
同一時刻，蛇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冷戰，愣在原地。
“劈！”
黑鞭擊中了蛇頭的人面，瞬間將這張美人之面徹底抽打為血沫。
人面整個兒爆開，就像扯掉一張假面，顯出里面完全的巨蟒之頭。這巨蟒的額頭上也流淌出玄黃色的妖血。
像上一次給顧軼展示那樣，申雪的鞭刑對三道體的蛇妖也造成了成比例的真實傷害。
不過蛇頭的裂口并不夠天上窺伺的火鴉鉆入焚燒。
“劈！”
申雪向蛇妖揮出了第二記長鞭。
“啪！”
空中響起巨大的爆裂聲，那蛇妖也已經能在貓判官的凝視之下行動，揮舞它的蛇尾和判官的長鞭對抽起來。
“轟！”
蛇尾和黑鞭各自回挫。
蛇尾墜在第二道火槍隊防線依托的空屋，把瓦房震得垮塌了大半。
黑鞭倒卷申雪，陰風裹著這個女判官如同鬼魅一縱。黑鞭反震的地面開裂，申雪則避了過去。
“轟！”
蛇妖的尾巴再次揮向申雪，申雪的人依然像鬼魅那樣一陣風散去，她的黑鞭卷了回來，架住蛇尾。
雙方各自后退，也將地面震出更多的溝壑。
“我是煉丹師，只負責治療。你們先支援哪邊？”
歐陽情問顧軼和李延香。
這一面，即便是名義上不善戰斗的理式系，申雪仍然顯示出三道體者對抗同級妖怪的實力，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另二面，俞新峰和趙普全的鉆地機也短暫抗衡住了蜘蛛妖和蝎妖。
蝎妖的機動稍差，力量更兇猛。它無法越過鉆地機擊殺操縱者趙普全，只能憑借軀殼駭人的尾索和刀鋸不斷損耗正當面的鉆地機。
蜘蛛妖的力量較低，機動更佳。它的八腳強度只和俞新峰的鋼槍相當，破壞不了蜈蚣軀殼，便仗著靈巧，幾度繞開鉆地機，要擊殺操縱者俞新峰本體。靠著顧軼火鴉的補位，才沒有讓蜘蛛妖得逞，可依舊讓俞新峰險象環生。
顧軼三人是生力軍，戰術得當，就能打破平衡。
“俞新峰那角最弱。我去支援他。”
李延香拔出了百足神鐵鍛造的殺豬刀道。那三個道體者，就俞新峰是自己人。
“不過，優先擊殺一只，崩潰的就是妖怪方，我們就能獲勝。”
顧軼道，他在趙普全和申雪兩邊猶豫。幫助某個三道體者擊殺一只妖怪，才能迅速通關。
趙普全一直在顧軼的懷疑名單，他那三道體的完全實力，顧軼還想摸摸底。
那么，先幫申雪？
“——如果條件達成，申雪姐姐就可以發動‘判官’的‘斬刑’，直接處決蛇妖。”
歐陽情邪笑道。
“條件？”
顧軼略微思索，便絞起了眉頭。
申雪的判官機制，是依照大明律行動。要判蛇妖斬刑，除非它殺了大明子民。但眾人抵抗有力，增援及時，蛇妖還沒傷過一條人命。
“這里的人不是到處都是嗎？”
歐陽情撅起嘴，所謂“游俠”，應該熟悉各種黑道手段，不至于連這都聽不懂吧。
顧軼當然懂，只要讓蛇妖的戰斗余波造成第二道防線上任一鏢師的死亡，就能讓申雪的“斬刑”發動。
“你這個錦衣衛比妖怪都狠毒。我們白駝會可是義利并重。”
李延香不屑道。
歐陽情笑了，“白駝會的大股東要是那么善良，怎么賺來的偌大的家業？”
白駝會的大股東可以不善良，但必須精打細算。
每一位鏢師的生命都是寶貴的，需要顧軼掏出三千兩銀子善后。顧軼不愿意，這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白駝會的大股東為了省錢，寧愿自己去死。”
顧軼道，他的語氣淡漠，仿佛說的是和自己無關的事。
“為了讓申雪指揮使演示鞭刑，我和她玩過小偷游戲。這次，我再和她玩一個假死游戲吧。”
“呀！”
“呀。”李延香和歐陽情都忍不住一呼。
顧軼已經全力疾沖向了蛇妖。
武力系發動后的腳步，不是李延香這個慢一拍的器物系能追趕上的。
觀戰之際，對蛇妖長尾的破壞力，顧軼已經有了精確的計算，他對本人的體魄也有同樣無比精準的估量。
此時，顧軼的神魂回到了神座，他的體內十三倍于常規的真氣循環流轉，形成了皮膚之下的十三層真氣罩。
如此，原來二道體妖怪級別的肉體短暫接近了三道體級別妖怪的防御力。足夠讓他承受蛇妖長尾的一擊而不重傷。
“轟！”
又一次蛇尾和判官黑鞭的交鋒之后，蛇尾的余波震蕩地面，橫掃在突然亂入的顧軼心口。
“篤。”
顧軼的軀殼一個僵尸跳栽倒，口吐鮮血，氣息全無。
他的身體橫陳在鏢隊和蛇妖之間。
漫天的三十六只火鴉也不約而同地墜下，集體仆倒。
蛇妖鄙夷道，
“蠢到送死的凡人。”
神座上的顧軼靜觀申雪的表演。
方才的蛇尾余波只是讓顧軼輕傷，十三層護體真氣只削弱了三層，但他服食的五毒蟲內丹有一味蛤蟆妖丹，可以讓本主進入心跳極緩，近似于無的冬眠與假死狀態。
“以我多年仵作的經驗，顧公子怕是完了。”
遠處，歐陽情這個法醫虛空診斷，開具了顧軼的死亡證明，飄過去一句。
第二道防線上的鏢隊沉默了。
——白駝會又要換大股東了嗎？
“妖怪，你敢在大明的土地上殺人，太山帝君震怒，當判斬刑！”
這樣頃刻萬變的戰場，根本來不及檢驗顧軼的死活，申雪即刻的反應是雙瞳轉成六角冰花之相，懷里的貓判官則依然平靜地宣判。
“骨碌碌，骨碌碌。”
環繞申雪的陰風像山洪暴漲那樣驟然變盛，彌漫開來，形成巨大的陰影，把整個蛇妖之身全籠罩起來。
巨大的陰影里緩緩地走出一個丈二高，戴著白骨牛頭的雙角人形巨怪，那牛頭巨怪雙手持著一把等身高的黑色大斬刀，儼然是明國民間傳說里陰司的行刑人。
“不要！”
三道體的蛇妖像申雪剛發動鞭刑時那樣打起了冷戰，在陰影的包覆作用之下，這一次猶如被定住了身，它停滯的時間長到無法掙脫。
“千千斬首，萬萬滅形！——喀！”
玄黃色的妖血如泉水噴涌，在裂開的大地上形成了一個小血池。
大斬刀揮劈到地面之刻，蛇怪被斬成了二段。
這牛頭大斬刀可以一擊斷截火器也無效的蛇身，瞬時威力已經不亞于火神秒殺三道體蜈蚣的光箭了。
“這是幽冥的力量——你的身體和泉下之鬼還有多少分別？”
蛇頭橫亙在血池里，不敢置信地凝望著申雪。
這三道體妖怪的肉體究竟還是強橫，即便那牛頭人的大斬刀也不能完全斬滅它的生機。
“下黃泉，自己問太山帝君吧。”
申雪冰冷道，現在她的黑瞳復原，聲音變得微弱，環繞周身的陰風也衰竭下來。
她召喚的牛頭巨怪的身形也變得影影綽綽，逐漸黯淡下去。
斬刑對她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看來這一陣，是無法再斬出第二刀了。
“和我，和那新死的小鬼，一起去黃泉吧！”
垂死的蛇嘴猛地咧開，隱隱有紫色氣體要一吐而出吞噬申雪，它也有蜈蚣怪那樣的毒霧。
——這位蕩魔行走偏要展現美顏執行公務，不肯戴上白駝會給的鳥嘴防毒面具。
申雪本身的肉體只鍛煉到武力系道術者的程度，陰風不足，就無法如鬼魅那般避開毒霧。
“我沒下黃泉，申雪指揮使也不會下黃泉。”
顧軼一切如常的聲音飄過來。
申雪抿嘴。
蛇嘴既然咧開，顧軼的火鴉又有了洞可鉆。
這些毒霧對火焰聚成的火鴉毫無影響，一只火鴉立刻把那蛇怪的嘴巴塞了一個嚴實，一口臨死的毒霧都沒有吐出。
“嗶嗶啵啵”的爆竹聲隨后在蛇頭內響起，三道體蛇妖死干凈了。
“我沒有你這條蛇妖聰明，聰明到下黃泉，真聰明。”顧軼小聲嘀咕道。
第二道防線的鏢隊響起了歡呼，顧少東家一切無恙，此役勝后，大家的賞金都有著落了。
遠處的李延香也放下了掛念，折身舉刀沖向了蜘蛛妖，那面的俞新峰快支撐不住了。
“申雪指揮使，都是我不好。大明傳說，掌管陰司的就是刀筆之主‘太山帝君’。這蛇怪不會去那邊告你誤殺的狀吧？”
顧軼道歉道。他的道歉毫無誠意。
誘導申雪這個做官的斬殺妖怪為民除害，在他這個游俠心里毫無壓力。萬一她被陰間的小鬼以誤殺罪折磨，也是可歌可泣，實踐初心嘛。
“要是有陰間，我等那蛇妖的投訴。錦衣衛的保人是大明天子，哪一個小鬼敢拘押我。”
申雪淡淡道，
“倒謝謝顧公子沒裝死到底，想得起救我。”
申雪回首，微惱地注視了一會在遠處壞笑的歐陽情，沒走幾步，虛弱地坐下來，道，
“以我三道體的層次，每日只能發動一次‘斬刑’。我今天的精神力不能再支持判官現形了。”
說著，她懷里的黑貓判官消失了。
“你就靜候我們的勝利吧。”
顧軼沉著道。
申雪缺陣也無妨礙。顧軼本身損傷輕微，一面的戰線已經掃清，就可以把全力傾瀉到其他方向了。
這面的三十六只火鴉，迅速和騷擾蜘蛛妖的另外三十六只火鴉聚合。
接下來，顧軼要和李延香清理掉蜘蛛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