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那團(tuán)包裹蜘蛛妖的黑色蠶繭被掙破了。
蠶繭重新化成絲絲縷縷的陰風(fēng),風(fēng)勢已經(jīng)幾近于無。
黑蜘蛛從破繭里探出一枚眼睛。
這一拖,俞新峰也已經(jīng)沖下了山崗,擋在潰退的官軍之前。二道體武人的短程疾跑賽過奔馬,他的體魄也相當(dāng)于低道體的妖怪。
“疾!”
俞新峰出槍向那蜘蛛妖一點。
——這一次,神座上的顧軼終于看到了“槍將”俞新峰認(rèn)真的出槍速度,徹底超出了凡人視覺反應(yīng)的極限。哪怕是現(xiàn)在毒蟲內(nèi)丹強(qiáng)化的顧軼,也只能感受到一個光點驟然打在黑蜘蛛的妖身上。
黑蜘蛛的那只眼睛一縮,玄黃色的妖血當(dāng)即從眼眶淌出。
——這是黑蜘蛛最柔軟的部位,遠(yuǎn)比三道體蜈蚣的金甲脆弱,而俞新峰聽了顧軼的建議,更換了百足神鐵打造的鋼槍,瞬時刺瞎了蜘蛛之眼。
“這就是人類的道體者呀——憑你,能殺死蜈蚣妖嗎?”
那黑蜘蛛徹底掙破黑繭,顯出了完全的形體。本該只剩下一只眼球,但從黑蜘蛛的身體上又像石榴那樣綻放出了五只新眼球!上、下、左、右、屁股——一點死角都不剩了。
俞新峰的臉色一沉,隨即平靜。他的那一刺前功盡棄。但對于武人,這類似軍陣小挫,他還有后勁。
蜘蛛妖的八只腳機(jī)動起來,八條鋼腿忽前忽側(cè)地刺擊俞新峰。
“叱——叱——”
搬攔扎、搬攔扎、搬攔扎——俞新峰的大槍也如驟雨,竟然把蜘蛛妖的刺擊全擋了下來。
蜘蛛妖八腳和鋼槍的強(qiáng)度相當(dāng),俞新峰的武人預(yù)判也能估算出蜘蛛妖比八卦步繚亂百倍的步伐。每一次撞擊,蜘蛛妖都破不了俞新峰的架勢,只能逐漸消耗俞新峰的氣力。
它既然無法速殺這個二道體武人,這一面原先瓦解的官軍已經(jīng)逃回了崗上,驚魂稍定,重新組織起第二道防線。
“噗!”
“噗!”
山崗下的另外兩面,大蝎妖和美女蛇妖強(qiáng)行撞開了阻隔的陰風(fēng)墻,踏入了原來火槍隊的陣地——那兩支火槍隊也都趁隙轉(zhuǎn)移到了第二道防線,依托崗上民宅而守。
“一塊牛皮糖就黏你那么久,要我等相助嗎?”
大蝎妖駐足,向那蜘蛛妖吶喊。
“這個人是我的。我們各行其是。”
蜘蛛妖倔強(qiáng)道,一邊移動,一邊開始從口中吐絲。
這下,竭盡全力跟上三道體妖怪移動的俞新峰,遇到了意外的困難。
這些強(qiáng)大粘性的蜘蛛絲,限制了俞新峰的移動。為了避免像小飛蟲那樣被蛛網(wǎng)捕捉,他需要做出更巧妙的進(jìn)退挪移,心神隨之消耗更劇,腳步也更慢,力氣也消耗得更快。
“鐺!”
又一次鋼槍和蜘蛛鋼腿的猛烈互撞。這一次,氣衰的俞新峰差了一點力量,槍尖被鋼腿彈遠(yuǎn),人現(xiàn)出大空門,鋼腿刺向俞新峰的肩胛骨。
俞新峰急切一個旋身避開蜘蛛妖這刺,但終究出了疏失,沒算到下一步。
他的腿被一條絆馬索般的蜘蛛絲黏住,這一下來不及再換位置了。
“你很勇敢,但我和你在層次上的差距是無法跨越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你缺的是腦子,你最蠢的錯誤就是來這里送死。”
蜘蛛妖宣判道。
它的鋼腿轉(zhuǎn)瞬就要把俞新峰切開。
俞新峰的眼神仍舊沒有動搖,他的手已經(jīng)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木匣。木匣上有轉(zhuǎn)盤,還有“上”、“下”、“左”、“右”、“殺”、“止”等字樣的鍵位,類似顧軼本來世界的游戲手柄。
——到最后一瞬也不放棄,是可嘉的精神。
可若沒有救星,俞新峰到死也沒法動用這個木匣手柄了。
不過,神座上的顧軼想瞧瞧那木匣手柄的奧秘,這次救星他來當(dāng)。
“咻!咻!咻!”
仿佛無中生有,蜘蛛妖的頭頂陡然冒出了三十六枚火星。
火星之迅,不亞于弓箭彈丸,半數(shù)落在蜘蛛妖的身軀表面,半數(shù)落在蜘蛛妖的鋼腿,以及到處都是的蜘蛛網(wǎng)上。
隨即,火星化成了火鴉的模樣,像燃燒瓶那樣爆裂開來。
火焰燒化了蜘蛛絲,也燙得蜘蛛妖縮腿。脫絲的俞新峰一個漂亮的滾身,已經(jīng)遠(yuǎn)離蜘蛛妖。
——這是火神的光箭嗎?
不,是顧軼的火鴉!
原來他的火鴉道體不止一只火鴉,竟然有幾十只!——這是“天級道體”嘍!
“是顧軼,是少東家援兵到了!”
回過神的俞新峰向整個山崗上的軍民高呼。
“白駝會的援兵到了!顧少東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個山崗的士氣復(fù)振。他們的血沒有白流。
——這里的人不是親眼見到,就是聽聞傳說,白駝會的顧軼等人在大同城團(tuán)滅了三只三道體妖怪。
既然顧軼來了,團(tuán)滅這里的三只三道體妖怪也不在話下!
其實,顧軼本尊距離靈石鎮(zhèn)還有一里之遙。
他只是嘗試著把火鴉從夢幻火神廟轉(zhuǎn)移到了靈石鎮(zhèn)的火神木像,然后從靈石鎮(zhèn)的上空直接投射,一次成功,先聲奪人。
“哇呀呀呀!”
蜘蛛妖怒了,狂暴地抖落遍體的火鴉。
這些火鴉能毀掉蛛絲,但只是讓蜘蛛妖表面的溫度略有上升,猶如朝人皮膚潑開水的程度。
“呱呱。呱呱。”
山崗另外兩面的天空也陡然出現(xiàn)了各三十六只火鴉,飛星般向著蝎妖和蛇妖撞擊過去。
蝎妖和蛇妖的軀殼類似蜈蚣妖的金甲,蜘蛛妖的軀殼類似巖石的結(jié)晶,反正非目前顧軼火鴉的熱量所能熔解。
不過,火鴉雖然沒法燒殘三妖,但能在空中自由翱翔,機(jī)動性高于所有在場妖怪,是顧軼救場騷擾的絕佳工具。
“呱呱。呱呱。”
到處是它們聒噪的聲音。
“——這些小東西和我們有些類似,那么多,是神的眷屬嗎?——這個‘顧軼’是誰,是文明世界人類依靠的神嗎?”
蝎妖揮動著雙尾,像牛驅(qū)趕蚊蟲那樣驅(qū)趕騷擾的火鴉,一面沉吟——它并非驚詫于火鴉的威力,而是聯(lián)想到了神靈浩浩蕩蕩的儀仗。
“顧軼是人,這是人的力量!——再讓你們妖怪領(lǐng)教下更多人的力量!”
俞新峰大喝,現(xiàn)在他終于有喘息的時間,猛敲下那木匣手柄的紅鍵“殺”。
“轟!”
蜘蛛妖下方的大地震動!
蜘蛛妖的八腳緊急跳開。
一頭巨型蜈蚣形狀的怪物從裂開的地縫探身而出,怪物總長三丈,體節(jié)十段,每段都閃爍著上好鋼鎧般的寒光,渾然一臺巨型鉆地挖掘機(jī)。
——這就是趙普全改造后的蜈蚣怪鉆地機(jī)。
三道體蜈蚣怪原來的腦部已經(jīng)挖空,替換成那個三道體匠人憑“機(jī)關(guān)傀儡”道體制作的“靈樞”,足夠控御整個十段軀殼。
而俞新峰掌中那個手柄,則用來遙控靈樞——他從貼身斗槍的近戰(zhàn)派無縫轉(zhuǎn)型為蜈蚣鉆地機(jī)的操縱員了!
用三道體妖怪的尸體對抗活著的三道體妖怪,唯有人類可以醞釀的詭計。
這是趙普全捂著不放的底牌。本來該在對抗百足山主時放出,如今權(quán)且做一個測試。
——應(yīng)該還有一臺鉆地機(jī)。
顧軼想。
“轟!”
在蝎妖的正面,大地也隨后開裂,另一頭蜈蚣鉆地機(jī)探身而出,攔住蝎妖上山崗的道路。
趙普全這個匠人則手拿著又一個木匣手柄,藏身在圣火教火槍隊依托的第二道防線之后遙控。
這是木匣手柄控制蜈蚣靈樞的距離極限了。
“悲夫!——蜈蚣君,讓我為你們解脫,再屠戮這些褻瀆你們尸身的人類!”蝎妖也憤怒了。
神座上的顧軼聚精會神起來。
——如今的局面,兩個三道體妖怪的尸骸攔阻住另兩個三道體妖怪。
一旦蜈蚣鉆地機(jī)能在蝎妖或者蜘蛛妖身上搞出一個破洞,就是顧軼的火鴉對它們食髓取腦之刻。
他得盯緊了。
“憐惜同類的家伙——本妖只管自己樂,餓了。”
蛇妖吐了吐蛇信,也不理睬另兩面的高級眷屬。蛇的長尾如鞭揮舞,頂著顧軼三十六只火鴉的攔截,向白駝會鏢隊的第二道防線緩緩蠕動。
“少東家,少東家能保佑我們。”
最前列的鏢隊火槍手哆嗦不止。
為了鞏固白駝會的地盤,他們曾經(jīng)剿滅過一批又一批綠林山賊;
為了開辟白駝會的商路,他們曾經(jīng)掃射過一隊又一隊的游牧騎兵;
如今,為了奪回白駝會的礦山,他們又要直面妖怪——本來的獵物,偏偏要做獵手。
“‘天傷星’保佑我們。”
“‘黃財神’保佑我們。”
“‘火神’也保佑我們。”
“上‘強(qiáng)裝彈’,開火!”
不再有陰兵督戰(zhàn)隊,鏢隊?wèi){借自身的意志向蛇妖發(fā)出了又一波狂飆般的火力掃射。
從顧一貫大股東起,商會就認(rèn)為人的性命是有價值的。大股東承諾過,每一個為白駝會戰(zhàn)死的鏢師都可以得到三千兩白銀的撫恤。
沒有克扣,沒有拖延,不會被吸兵血。
這是白駝會的信用,銀票級別的信用。
哪怕死在這里,他們的撫恤金也夠家人在大同城保持體面的生活數(shù)十年。如果子女有才能,還可以晉升到白駝會,頂替崗位,拿到干股。
為了愛和家庭,每一個鏢師都可以化身不畏死的戰(zhàn)士。
“沒用的。不是已經(jīng)試過了嗎?”
蛇妖嘲笑道。
硝煙散去了。這一波的掃射還加上了顧軼三十六只火鴉前仆后繼的轟擊。
火鴉的轟擊全被蛇妖彈開;而那些強(qiáng)裝火藥,也不過是在蛇妖的鱗片上留下一些白印子而已。
“有用。”
此時,蛇妖的身后響起了一個清冽如泉的女子聲音。
蛇妖回首,金色蛇瞳里是一個白衣大袖、帶一口繡春刀的冰雪美人,美人的周身有滾滾的陰風(fēng)。
她一手向蛇妖揚(yáng)起一塊金令牌,上書“大明錦衣衛(wèi)正三品指揮使領(lǐng)蕩魔行走事”;另一手抱著一只頭懸彎月的黑貓判官。
遠(yuǎn)處,是飛揚(yáng)的塵埃、虛脫倒地的駿馬和另外三個奔馳來的人影。
鏢局火槍隊的阻擊,讓申雪及時趕到了陣地。
“判官在哪里,公堂就在哪里。”
申雪道,
“蛇妖,爾敢侵犯大明之土,當(dāng)判‘鞭刑’。”
——一切妖魔鬼怪,只要在大明之土,就要服從大明律法!
她的判官可以對觸犯大明律的蛇妖發(fā)動罪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