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三道體級別的蜈蚣怪伸出無數(shù)前肢向等高的火神像盤纏過去,就像要推倒一株大樹。
蠻荒世界里百足山主的威嚴不可侵犯;
那一尊文明世界的神靈的威嚴就可以侵犯嗎?
夢幻神廟的神座上,顧軼頭頂?shù)撵`光圈有四分之一的光弧格外明亮。
而現(xiàn)實世界的火神像背也有火焰環(huán)繞的靈光圈。
“生本應(yīng)樂,死本應(yīng)苦。
憐我生人,憂患實多。
焚我殘軀,熊熊烈火。
為善除惡,惟光明歌?!?
顧軼吟唱起火中少年的古歌。
現(xiàn)實的神像足下,眾人同時聽到了上方天空傳來的哀吟。只是通過銅像之后,聲音加持了特效,他們已經(jīng)分辨不出是顧軼的原聲,只覺得神音雄渾蒼郁,飽含貫通天人的悲憫。
——不知道沉寂多久的火神,竟然開口了!
此音一出,遠處和妖怪對峙的趙普全不由自主地目中噙淚,數(shù)萬教眾向火神祈愿終究靈驗了。
那銅像背上的靈光圈有四分之一的圓弧流溢出了熾熱到極點,照耀得全場如同白晝的光華,正是顧軼在夢幻神廟的靈光圈的映射!
“咦,此乃何物?”
貼向神像的蜈蚣怪一呆。
“咻——咻咻——咻咻咻——”
火神像背四分之一光弧上靈光,如同無數(shù)光箭齊發(fā),悉數(shù)落在了蜈蚣怪從頭至尾的十段體節(jié)上。
空中爆裂之響不絕,三道體蜈蚣怪的一段段軀殼如同一團團燦爛的煙火那樣炸開、崩散。
——趙普全的破甲彈需要連續(xù)三發(fā)命中同一部位,才能在三道體蜈蚣怪的軀殼上打開一個小缺口。
可這火神的單一道光箭,就能熔解開蜈蚣的金甲,再續(xù)一道光箭就能在妖怪的腔體內(nèi)盡情地肆虐。
——一個眨眼的時間,一頭三道體的妖怪就像一堆骨牌那樣一崩千里,又像荒棄的車隊那樣橫陳在雪地上寂寞地燃燒。
這是觸犯神靈的結(jié)果。
一頭三道體蜈蚣怪已經(jīng)伏誅,只剩下二頭三道體蜈蚣了。
——存活下來的眾人驚愕得面無人色,等回過神來,都燃起了此役必勝的信心!
他們有神靈相助!
“小女子代白駝會發(fā)誓,今夜之后一定重修尊神之廟,供奉香火不絕,與本城的‘武廟’、‘文廟’、‘城隍廟’、‘后土廟’一般輝煌壯麗!”
李延香向那火神鄭重許諾道。所有獲救的掌柜也沒有任何異議。
這是一個有妖有鬼的世界,同樣也有神明。無論神明來自何方,哪怕五道體的強者都要尊敬。
神座之上,聽到大姐姐的布施承諾,顧軼的臉微微一紅。
自家人不必客氣。你做姐姐的一定要布施給我銀子,那我也不客氣了。
“或許,光圈的亮度,來自信仰神的人類的祈愿。
今夜談判我承諾了圣火教眾無數(shù)好事,二萬人的感恩無論是給了白駝會,還是給了他們的神,都匯聚到火神光圈,歸了我。
擊殺一個三道體妖怪,輕松至極。
如果用這樣力量讓萬家魁這個作怪的三道體巫師直接蒸發(fā),也不是什么費力事情?!?
想到這,顧軼不禁感慨一下。
神座之上,顧軼頭頂?shù)撵`光圈漸漸黯淡了。在現(xiàn)實世界釋放完光箭之后,那四分之一的明亮光弧消退到和其他四分之三光弧同等的微弱程度。
天色又從白晝回到了黑夜。
“可惜,為二萬人服務(wù)了這么多,也只能攢出一發(fā)滅殺三道體的光箭。無法想象,一個真正神明要為多少人造福,得積攢多少功德呀!”
今夜顧軼的光箭僅此一發(fā)而已。
不過,在放光了所有的靈光之后,現(xiàn)實之中顧軼的軀殼終于恢復(fù)了行動的能力。
“感謝火神,你的燒也退了。”
始終關(guān)注著現(xiàn)實里的顧軼,李延香欣慰道。
顧軼想,畢竟自己并不是神明,只是由于不明原因主宰了那座神廟的凡人。
眾人的祈愿讓自己的靈魂飛升到神廟,可無法讓自己回來。直到祈愿轉(zhuǎn)化為光箭,并且釋放干凈,自己的靈魂才降落回了人間。
當然,現(xiàn)在的自己也沒有和神廟脫離,而是有了雙重世界。
他能在天上神廟的視角和地上凡人的視角互相切換,并且這兩個視角還能互相關(guān)注。
現(xiàn)在,顧軼這個軀殼就是一株連接雙重世界的“橋”、“樹”,或者說“塔”。
現(xiàn)實里的火神廟只是接受祈愿,釋放神力的一個場所,真正的火神廟存在于顧軼的頭腦之中。
“神靈真是不可思議?!?
他對香香姐道。
顧軼連道體都沒掌握,離探索五道體之上的神明的秘密當然還有漫長的距離。
“嗯?!崩钛酉泓c頭,隨即她的眼睛放起了光,她的瞳孔中閃動起搖曳的火焰。
在顧軼那只六品蓮花紋的手掌上浮現(xiàn)出了一只火焰凝聚成的烏鴉。
可這小小的火鴉卻沒有燒灼顧軼分毫。
——不再能發(fā)射光箭,但顧軼腦海火神廟里那一百單八只火鴉并沒有消失。
隨著顧軼在現(xiàn)實世界恢復(fù)了行動,它們能隨著顧軼的意念顯現(xiàn)在現(xiàn)實里!
“小軼,你獲得了‘道體’啦!”
緊接著,李延香不禁呼喊出來,她也要讓所有在場的掌柜都聽到。
——白駝會的幫規(guī)是:獲得道體,東家才能行使真正的權(quán)力。
顧軼借勢圣火教上位的確違背了幫規(guī)的條文;但現(xiàn)在,不但上了車,而且補了票,還有誰敢再說有了道體的顧軼的閑話!
今年顧軼才十五歲,李延香可是到了二十歲才獲得“道體”的呀。
“顧少東家的這個道體可以媲美李大股東的‘猹公’!獨立于本尊自主活動,還能放射火焰。比我們這些單純身體的強化厲害得緊呀。”
梁滿倉帶頭拍起了彩虹馬屁。
“……這算‘道體’嗎?我怎么得到‘道體’了呢?”
顧軼問。
暫且,出于謹慎,他絕不能向別人——哪怕是李延香——泄露自己和火神廟同一的秘密。
那就靠別人的腦補,為顧軼提供一個掩蓋真相的答案。
“你聽到了哪位神靈向你的呼喚,宣布你通過什么試煉了嗎?”
李延香急切道。當年她是通過“農(nóng)人之神”的試煉,才擁有了“猹公”。
“有一個火焰中的少年向我歌唱。
‘生本應(yīng)樂,死本應(yīng)苦。
憐我生人,憂患實多。
焚我殘軀,熊熊烈火。
為善除惡,惟光明歌。’”
顧軼定定道。
那并非什么神明,反而像是另一個被獻祭的自己。
“那多半就是你通過了‘火神’的試煉,祂給予了你‘道體’。方才火神發(fā)威,燒死蜈蚣怪,也作此歌?!?
李延香不假思索道,
“你做了救濟圣火教徒的大好事,讓火神喜悅,相當于通過了火神的試煉,得到了‘火神’的賜福?!鹕瘛茱@靈救我們,當然也能賜福你!”
“過去的我是‘武人道術(shù)者’,雖然選擇改行鉆研‘游俠道體者’,可還沒有鉆研多久吶——”
顧軼繼續(xù)要人提供遮掩真相的答案。
“這個嘛——火神是‘游俠’之神,能賜給少東家的也只有‘游俠道體’。
‘游俠之道’,涉及暗殺、雜技、易容、欺詐、偷盜、乞討、打悶棍、下迷藥、隱秘行事……‘縱火’也是游俠的一門技藝嘛?!?
一旁的梁滿倉恍然大悟道。
其他掌柜的神色都有些尷尬——白駝會的“天傷星”是當世最強的游俠,英風(fēng)磊落,并不會什么下三濫技藝。
這位顧少東家怎么沒跟“天傷星”學(xué)些好的,先學(xué)會“殺人放火”了呢?
“那么,我的第一道體就叫‘火鴉’吧。”
顧軼的臉上倒沒有任何尷尬。就順著梁滿倉和李延香的揣測,權(quán)且把他在火神廟得來的神能偽裝成“火鴉道體”吧。
“諸位,閑話后敘。跟我去擊殺第二只蜈蚣怪——能夠蕩魔救民,‘火鴉’就是正義的好道體?!?
那一邊,趙普全和俞新峰還在向在場的第二頭蜈蚣怪射擊。
頭一只蜈蚣怪眨眼喪于火神之威,讓第二頭蜈蚣怪產(chǎn)生了莫大的懼意。
火神不再顯靈,火神給蜈蚣怪的心理陰影還在,顧軼得趕緊要它的性命。
方才殺第一只蜈蚣怪,眾人服帖的是火神之威,這次顧軼要殺第二只蜈蚣怪,讓他們服帖自己這個少東家的能耐。
當然,顧軼絕不會和蜈蚣近戰(zhàn),“火鴉”能飛,在別人眼里是顯然的遠程道術(shù),自己就理直氣壯躲后面看。
“我去近戰(zhàn)?!?
李延香沖向了第二只蜈蚣怪,她倏地拔出了腰間的那口短刀,是一口寒光凜凜的殺豬刀。
——李延香的屠宰技藝也達到了人間巔峰,她要使用的是“農(nóng)人之道”傳承的“庖丁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