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

倆人的戲謔被不遠處傳來的炸響打斷。

“誰啊這是？不年不節的放炮仗，慶祝些什么？”

老板娘被響動嚇得手抖，盛湯的勺子不小心掉到湯鍋里，連忙拿起木夾去撈。

轉個身的功夫，就瞧見堂食的倆人慌慌張張的，起身就往門外跑，還在烤肉爐前忙碌的丈夫像個死人似的看都沒看見。

老板娘連聲招呼。

“二位客官，還沒給錢呢！”

可二人就像聽不見似的，跑的更快了。

糟糕！

有人逃單。

老板拎著叉肉簽子就連忙追了出去，可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倆人已經跑的沒影了。

天空泛著青灰色。

剛下過雨的汴京街道，涼意漸濃。

將夜。

老板追不到人，只好罵罵咧咧的回了店里。

心下憎恨。

以后凡是喝碗羊湯都能吹牛批的，必須先買單！

月色將凝，冷風凄厲，刀風呼嘯。

金鐵交擊的聲音猶如雨打蕉葉，響徹長街，密集而紛亂。這個夜里，這條長街上的小店，遭了殃。

“狗賊拿命來！”

“別往人群里跑！”

“你別過來啊！”

幾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聲音，雜亂縈繞在高柄耳旁。

他自不管不顧，使了吃奶的力氣，哪里人多，就往哪跑。

因為在他身后追逐的是已經接連砍翻了兩個衙役的林沖，高柄為了小命也不敢大意。

“可惡！”

不讓高柄沖向人群的聲音，是來自剛剛趕來的韓世忠與劉光世二人。

林沖的刀身還滴著血，滴在長街青磚地面上，融進雨水，泛起一片殷紅。

順著血水延續，不遠處的兩個衙差已經倒在地上，渾身抽搐，沒了意識。

常年托身軍旅的韓世忠，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倆人已經救不活了。

林沖這時殺紅了眼，引著他沖去人群，是嫌棄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二人連忙迎上前去，拖住發瘋的林沖。

兩把長刀揮舞，同時攻向林沖左右兩側。

沒太多華麗招式，簡簡單單的大開大合，林沖卻顯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武功在江湖上本是一流，但此時兩人的刀法屬實古怪，看似笨拙卻迅猛異常，雜亂無章，卻刀刀奔著命門使勁。

林沖已然竭盡全力抵擋，卻依舊左支右拙。

連連敗退下，神情也漸漸冷靜。

“西軍，合擊技？”

“林教頭好眼力！”

韓世忠點頭道。

他與劉光世所用技法卻是西軍在常年與西夏征戰中，流傳甚廣的小規模野戰技巧。

簡明扼要來說，就是小規模正面沖突中，為了減少傷亡，便化整為零，常以三五人作一小隊，與敵人纏斗，且多看重防守。

趁其不備時，合力擊其一點，不求立功，只求穩妥，一擊之后不管如何，立刻回防。

如此賴皮技法卻能讓夏軍在小股戰斗中連連受挫，而且西軍傷亡不顯。

所以這方法在西軍中流傳甚廣。

可此技法只專注于步卒間的小規模作戰，若是碰到遼國那種一馬平川的草原，戰馬一沖什么步卒能抵擋的住？

所以這方法也只在西軍中流傳。

而林沖能一口道破。

可見其在位禁軍教頭時，是用了心思的。

“既知我名，便知我事。知我事者，為何攔我？”

林沖聽了當真是出身西軍，怒意不減，冷聲發問。

卻把倆人問的啞口無言。

“哼！”

“沒想到老種經略相公的部下，也是些如此勢利之徒，西軍，不過爾爾。”

韓世忠聞言暴起。

他出身于西軍，知道西軍榮耀都是將士們用頭顱熱血拼命換來的。

辱我西軍者。

“拿命來！”

拖著刀上去便要與林沖拼個你死我活。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林沖見這人中了激將法，心下一喜，出招迎敵，務求拿下這廝。

只要將這二人逐個擊破后，高柄便是插翅也難逃。

兩柄長刀交擊，在空中拉扯出一道道驚人的火花，林沖悍勇，不顧生死的凌厲攻勢下，刀鋒揮舞，刮起一陣罡風迎面撲來。

韓世忠雖然怒火攻心，想要立刻殺了這廝，但一時間也只能將長刀橫起，防御抵擋。

好在劉光世這時候跑上前來，出刀為兄弟解圍。

“我們西軍的名聲是一場場勝仗打出來的，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大言不慚？”

正好這時候在附近埋伏好的衙差已經趕來，看著場面，又聽了劉光世的話。

立馬就把目光鎖在了林沖身上，正慢慢壓上前去，欲圍作一團，防止林沖逃跑。

可林沖怎會如他們所愿？

見事無可為，也不戀戰，轉身踩著墻邊瓦缸奮力一蹬，便要翻墻逃跑。

卻不料。

又是“砰！”的一聲巨響。

林沖后背便血肉模糊，頸背處嵌入了幾枚細小鐵珠。

越在半空中的身軀，直直的墜倒在地。

“終于他娘的打中了！”

“曹！”

高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方才幾人纏斗時，他也沒閑著。

趕忙拿出火繩槍裝填火藥，又將準備好的鐵珠、引信放置好，拿起火折子點燃引信后，便瞄準林沖。

雖然也怕如第一次時那樣沒打中，但此時有這么多人護在身前，倒也不像剛才那般心神慌亂。

總之，手拿的很穩。

至于會不會誤傷到鄆王派來的那兩個護衛？

卻不在高柄的考慮范圍內。

畢竟，做大事總要有犧牲的嘛……

好在這回打準了。

高柄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不知道從哪翻出來根長竹竿，撥弄著林沖的尸首。

主打就是一手謹小慎微，怕這廝裝死突然暴起。

好在，看起來是涼透了。

高柄長舒了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他們為了這林沖，在鄆王府策劃了好幾天，才敲定下來。

由高柄外出上街作餌，開封府負責配合接應，主力便是鄆王府借來的護衛。

韓世忠、劉光世這兩兄弟。

至于上哪條街，走哪條路，看似雜亂無章，其實也是詳細計劃好的。

高柄所走的街道都是有衙差居住的地方。

就像今天走的這條街，這條街附近的衙差便都在今天休沐。

藏備于家中，等待信號接應。

這么做的目的。

一是人手有限，不可能為了個林沖就調動城防軍，大規模挨家挨戶排查。

二也是林沖久居汴京，對汴京環境了如指掌，又出身殿帥府，怕有故交藏身城防軍，漏了風聲。

所以便只有鄆王府和與開封府兩方參與，防的便是打草驚蛇。

就這么著，高柄一連好幾天，天天如此在街上閑逛。

林沖果真沒察覺出異常，趁著今日方才下了雨，街面人少，便悍然出手，卻是穩穩落在人家的圈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