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正在花園之中舞劍,步伐輕盈,姿態柔和。
“殿下。”
李輔國走了過來,輕聲道。
“嗯。”
李亨繼續舞劍,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杜侍郎來了。”
李輔國眼神有些陰郁,低著頭道。
“當啷!”
李亨手中的寶劍應聲脫手而出,掉在了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看著李輔國道:“他來作甚?”
“那我去趕他走。”
李輔國試探性問道。
李亨眉頭緊鎖,杜鴻漸可以算是自己在朝中為數不多的親信大臣了,僅次于兩部尚書。
更重要的是,他出身濮陽杜氏,雖不及那幾家頂級世家,但也不容小視。
“應是有大事,讓他進來吧!”
李亨素來忌諱與朝中大臣往來過密,但來都來了,再把人轟走,豈不是寒了人心?
“遵令。”
李輔國應命之后,卻欣然離去。
沒大多會,戶部侍郎杜鴻漸便一路小跑過來,對著負手而立的李亨拱手一拜道:“參見殿下。”
“之巽,突然來訪,莫非發生什么大事了嗎?”
李亨轉過身來,滿臉笑意,扶起杜鴻漸道。
杜鴻漸撇了一眼地上的寶劍,當即跪下道:“殿下,犬子杜威犯了點過錯,被京兆府拘押,臣求殿下出手相救。”
“杜威?”
“京兆府?”
李亨臉上的笑容僵硬住,但很快又如常道:“孤還以為什么大事,就這點事,你堂堂戶部侍郎,親自去一趟,那京兆府還敢不賣你一個情面?”
“殿下有所不知,如果真是京兆府,那臣又豈敢來叨擾殿下。”
杜鴻漸死活不肯起來,任憑李亨如何扶,都要鐵了心跪著的哀求道。
“齊王?”
李亨只是微微一思量,便想到了關鍵所在,當即沉聲道。
“殿下睿智,犬子便是被齊王抓去,京兆府他們不敢得罪齊王,臣也親自去了一趟齊王府,可是……”
杜鴻漸老淚縱橫,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吃了閉門羹?”
李亨直接道,臉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殿下神機妙算,老臣佩服。”
杜鴻漸只能恭維道。
算個屁,別說你,孤親自登門,也一樣吃了閉門羹。
李亨心中有些惱火,但還不至于因此失去方寸,只得看著杜鴻漸道:“你想讓孤怎么辦?去求齊王?還是去求圣人,讓圣人知道你杜鴻漸,戶部侍郎是孤的心腹大臣?”
“殿下……我……”
杜鴻漸額頭布滿了汗珠,看著面前神色冷冽的李亨,支支吾吾道。
“本王之前就想交好他,親自登門,與你一樣吃了閉門羹。”
李亨十分坦然,語氣陰冷道。
“齊王真是狂妄至極,連殿下都敢拒之門外,實在不成體統。”
杜鴻漸連忙抱打不平道。
這事,自己也聽說了。
畢竟,齊王開府之日,許多朝中大臣都去了,可惜都與太子殿下一樣,全都吃了閉門羹。
“孤也知道,他是圣人推出來的一顆棋子,想借此敲打孤。”
“所以一直都讓他三分,不愿與之計較。”
李亨再次彎腰,下扶杜鴻漸。
杜鴻漸也知事不過三,如果自己再不起來,那就是不識抬舉了。
于是只能站了起來,對李亨道:“既然如此,早晚必成大患,殿下何不盡早除之?”
李亨聽聞,卻搖了搖頭道:“圣人捧他,若是這個時候出了任何意外,孤都難辭其咎。”
自己何嘗不想除掉這個禍患,可除之易,收場難。
圣人生性涼薄,骨肉親情,在他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不想步李瑛之后塵,更不想壞了謀劃多年的大計。
“殿下,話雖如此,但勿要忘了太宗時期,諸王奪嫡之慘痛教訓。”
“遍數青史,至尊之位,莫不窺之。”
為了救兒子,杜鴻漸也是豁出去了,言簡意賅道。
李亨雙拳緊握,額頭更有青筋跳起。
十幾年來,自己事事恭順,凡上有所令,無有不從。
可這老不死的東西,依舊對自己不放心。
“時機未到,暫且隱忍。”
“孤已經忍了十幾年,決不允許任何人壞了孤之大計。”
李亨眼神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看著杜鴻漸,一字一句道。
“殿下,那犬子……”
杜鴻漸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不由有些悲戚道。
“之巽,兒子沒了可以再生。”
“若是壞了大計,我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你可明白?”
李亨眼神炯炯有神的盯著杜鴻漸,好似一只噬人的猛獸,惡狠狠道。
杜鴻漸雖然心都在滴血,但只能咬碎了牙道:“殿下放心,臣有分寸。”
“嗯,之巽,你要記住。”
“成大事者,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李亨拍了拍杜鴻漸的肩膀,恢復了平靜,笑了笑道。
“臣謹記殿下教誨。”
杜鴻漸心中嘆了一口氣,自己的確被擾亂了心神。
但事關兒子安危,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夠視而不見?
不過,在杜氏生死存亡面前,縱使萬分不舍,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或許,這就是威兒的命吧!
“安西那邊的計劃出了點差錯,前往葛邏祿的密使,可有消息?”
李亨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忽然問道。
“葛邏祿王已應承下來,前提是大食那邊要出兵,并創造可乘之機,如果不堪一擊,盟約作廢。”
杜鴻漸四處望了望,然后小聲道。
“近年來大食國力日盛,對大唐西域一直虎視眈眈。”
“有石國王子攜帶的安西軍的詳細情報,他們斷然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只要高仙芝一死,王正見作為安西副大都護,必能接任安西節度使。”
“雖然多了郭子儀這個變數,但改變不了結局。”
李亨眼神陰冷,十分篤定道。
“安思順已經成功拿下了朔方,若此籌謀無誤,再得安西,殿下必將如虎添翼。”
“隴右軍在石城之下死傷慘重,短時間內想要恢復巔峰戰力,絕無可能。”
“若進展順利,除掉安祿山,拿下河北,河東兩地之后。”
“殿下便能一呼百應,成為新時代圣主明君。”
杜鴻漸非常聰明,當即諂媚道。
“河東與河北不可操之過急,先讓南詔與劍南那邊動起來。”
“圣人臨朝數十載,在天下的威望,非一時一地之危可動搖。”
李亨望著蔚藍的天空,盡情享受著溫和的陽光。
這天,就快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