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拜見母妃。”

李璿來到楊玉環(huán)所居的南熏殿，拱手一拜道。

“璿兒來了，快坐。”

楊玉環(huán)手中拿著一件長袍，正在認真的縫制。

“母妃可真是手巧，體貼入微。”

“圣人真是好福氣，羨煞天下人也。”

李璿屈膝跪坐下來之后，看著神色認真的楊玉環(huán)，心神也不由一蕩，然后連忙看向華麗的長袍道。

“圣人的衣物都是由尚功局負責(zé)，這件袍服是給你做的。”

“明日便是除夕了，你就來宮里陪本宮與圣人共同守歲。”

楊玉環(huán)一邊縫制長袍，一邊叮囑道。

這一刻，李璿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曾經(jīng)的老母親，眼睛有些微紅，真情流露道：“母妃真好。”

“油嘴滑舌，跟圣人一個樣。”

楊玉環(huán)臉上掛著笑意，褒獎道。

“兒真情實意，并非虛言。”

“自生母歿，兒自幼便身居王宅之中。”

“已記不清有多少年，未曾感受過溫情。”

李璿苦笑道，這也是原主記憶之中，深深的怨念。

連自己也被影響了嗎？

“璿兒，你也不要在心中怨圣人。”

“許多時候，身為君王，也會身不由己。”

“在江山社稷面前，親情也只能排在其后。”

楊玉環(huán)放下了針線，神色少有的凝重道。

“兒明白，多謝母妃提點。”

李璿也收起嬉笑之色，神色認真道。

“不，你并不明白。”

楊玉環(huán)看著李璿，措詞嚴厲道。

李璿愣了愣，然后就回過神來，謙遜有禮道：“請母妃教誨。”

“你之生母，武賢儀突然病故，難道你就從未有過半點懷疑？”

“這皇宮大內(nèi)，看似人間仙境，實則步步危機，稍微懈怠，便有可能丟了性命。”

“井臺玉宇，湖色怡人。”

“可在那深不見底的陰暗角落，究竟埋藏了多少冤骨怨魂，誰又知道呢？”

“天子腳下，尚且如此。”

“這天下何其廣闊，又該是怎樣的光景？”

楊玉環(huán)神色平淡，好似在述說一件再平常不過之事。

李璿沉默了，這是楊玉環(huán)在警醒自己嗎？

從一開始，自己從未對這個女人有過真正的重視。

可能是因為她的美貌實在太驚人了，美麗的外表，足以掩蓋她的一切光彩。

她這是告訴自己，不要被表面的浮華所迷惑。

這個世界，戳破繁華似錦的表象，所展露出來的真正面貌，只有兩個字，噬人……

楊玉環(huán)看著陷入沉思的李璿，繼續(xù)道：“你近來所行之事，本宮皆有耳聞。你很聰明，也很圓滑，但尚缺少一樣?xùn)|西。”

“何物？”

李璿看著楊玉環(huán)，內(nèi)心升起一絲緊迫感。

“一顆敬畏之心。”

“這些朝中大臣，能夠站在權(quán)力的巔峰，哪一個不是心思極深之輩。”

“你所看見的他們，也許只是他們想展現(xiàn)給你的樣子。”

“你是否覺得他們愚蠢至極，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覺得是自己在利用他們，可反過來，他們是不是也在借你之勢，利用你來打壓政敵？”

“本宮那個堂兄，本宮與之交集雖多，但從未真正洞悉過他。”

“你以后與之相謀，切勿過于輕視。”

“圣人寵信于他，并非全是看本宮的面子。”

“他們這些臣子，即使賭輸了，或許還有依附別人茍且的機會。”

“而齊王卻沒有半點后退的余地，不進則死。”

楊玉環(huán)語氣深長，一席話猶如一盆冷水，直接澆在了李璿的頭頂。

“多謝母妃教誨，兒日后定當三省吾身，時刻謹記。”

李璿看著面前的楊玉環(huán)，拱手一拜道。

這女人，遠比自己想象之中的更厲害。

寵冠后宮，絕非是僅靠美貌就行。

這顆透徹的玲瓏心，只怕也功不可沒。

難怪能把李隆基迷的神魂顛倒，連國事都不想操勞了。

“圣人讓你暫代京兆尹，你可有應(yīng)對之法？”

楊玉環(huán)笑了笑，并沒有再繼續(xù)深究下去，而是話鋒一轉(zhuǎn)道。

“兒必盡力而為，爭取做出一番政績。”

李璿并不想錯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自信萬分道。

“你眼下根基淺薄，若過早展現(xiàn)崢嶸，是禍非福。”

“本宮雖不通政務(wù)，但多年侍奉圣人左右，對圣人也算有所了解。”

楊玉環(huán)搖了搖頭，話中有話道。

“母妃教我。”

李璿十分乖巧懂事，再次虛懷若谷的請教道。

“不做便是無過，多做便是多錯。”

“圣人因少時經(jīng)歷所困，對諸王猜忌之心尤重。”

“彈劾你的奏章越多，圣人越不會猜忌你。”

“說你壞話的大臣越廣，圣人便越會倚重你。”

“圣人此舉，未嘗沒有試探之意，你要自行決斷。”

“本宮之言，你可以當做參考，無須全部遵從。”

楊玉環(huán)語氣輕柔，絲毫沒有強勢之意。

原本還準備一展拳腳，聽到楊玉環(huán)此言，李璿也是感到有些心驚肉跳。

上一次，圣人便已試探過自己。

若非李林甫用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自己仍毫無警覺。

雖然不清楚李林甫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早晚都會知道。

對方顯然不會是看自己長的帥，必然有其目的。

這糟老頭子果然壞透了，看來楊玉環(huán)說得對。

這個世界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自己盡管已經(jīng)把它想的很復(fù)雜了。

但顯然，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心險惡這四個字。

在這些城府極深，深諳權(quán)謀的大佬面前，自己固然有所優(yōu)勢，但淺薄之處也顯而易見。

那這個女人，又在圖謀什么？

看著楊玉環(huán)那絕美的容顏，李璿已經(jīng)不再是欣賞，而是內(nèi)心涌起一絲絲毛骨悚然道：“今日聽母妃一番教誨，兒受益匪淺。”

“都是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

“這長袍縫好了，你來試試合不合身。”

楊玉華莞爾一笑，將手中長袍遞了過去。

李璿連忙接過長袍，跑到后殿換上新長袍之后，笑呵呵的走了出來道：“這長袍實在太合身了，只是兒并未告知尺寸，母妃從何得知？”

楊玉環(huán)怔了怔神，只是很快她就十分淡定道：“尚功局之中，都有清清楚楚的記錄，本宮怎會不知。”

是這樣嘛？

李璿有些狐疑，但此言倒也有理，應(yīng)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