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蘇，安蘇……”

有人在耳邊呼喚。

【我把他們都當成是傻子，以為只有自己才配知道真相，我是不是太傲慢了？】

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身體在被搖晃。

【彌賽亞，我來到這個世界，只過了一天。】

耳邊的聲音變大了。

【可莫名其妙的，就有這么多的人圍繞在我身邊，這么多的事發生在我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背后推動我往前走，他們想要我成為什么？】

“安蘇！”

“我沒事……”安蘇勉強地笑起來，示意身旁的隊員松開自己，“我們的支援任務……還需要進行嗎。”

“已經確認狂鼠小隊全滅?！标犻L的聲音很低，壓抑著悲傷，“現在環境太惡劣，無法保證基本的應敵條件，我們需要先撤離——”

“這樣啊……我明白了?！卑蔡K點點頭，然后僵硬地站起身，“走吧?！?

……

“彌賽亞，我總覺得很急，或許是這個世界很急，這種緊迫感一直纏繞在我身上……”

哪有主角登場的第二天就背上這么大的責任……

彌賽亞：【…那你愿意去背負這些責任嗎？】

“哈哈哈……”安蘇莫名發笑，笑聲里盛滿似是【傲慢】的情緒，引得眾人回頭觀望，卻也只能當做是他的過分悲傷。

幾個年輕的隊員靠過來輕按他的肩膀，表現著笨拙的安慰和關心。

“哈哈……我沒事……哈哈哈……”

許久，他才停住不笑，接下去的表情平靜到詭異。

他喃喃，聲音除了自己沒人能夠聽清：

“也幸虧是我來?！?

【……】

……

“轟！”

劇烈的爆炸聲突兀地響起，一瞬間連雨聲都安靜下來。

一道火光自雨幕里沖天而起，劇烈的靈能撕碎了周圍的昏沉和陰暗，漫天的落雨以火光為中心退避著，在邊緣升騰起厚重的蒸汽，在雨簾里制造出一片真空區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里聚攏過去。

“【鑄】，是葛溫老大的以太要素?！北娙梭@呼，帶著近乎狂熱的崇拜，“葛溫老大回來了！”

安蘇朝火焰的方向看去，大片的靈能掀動著橘紅的光焰，熾熱的火足以點燃對立的水——周圍的空氣都在高溫里扭曲。

“黑石不是你們這群臭蟲該來的地方！”洶涌的靈能夾雜在這聲咆哮里，隔著相當的距離，安蘇只覺得喉嚨里的水汽都被蒸發殆盡，一時間口干舌燥。

“走！去和葛溫老大會和?！北娙说亩分救缤鹨粯觿×胰紵?，復仇的動力驅趕著他們的腳步，憤怒在人群里蔓延，“把那些該死的幫派狗趕出黑石，讓他們血債血償！”

小隊朝著火焰燃起的地方奔去。

臨別之際，安蘇扭過頭，向那些為守護理想而逝去的生命鄭重道別，他把與里奧最后的承諾凝聚在那輪湛藍的瞳孔里——其中蘊藏的悲傷漸漸化作堅定，像是新木在皮膚的內里生長出一道年輪。

盡管，這只是他到來這個世界的第二天。

“我見證過你了，里奧?！?

你足夠努力，但也太累了……好好的，去到死海沉眠，在遠離饑餓與紛爭的寧靜里，盡情見證我吧。

“請你，見證安蘇的決心。”

他沒有再回頭，一步一步地走出倉庫的大門。

連安蘇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一個見慣了生死的高級文明正式公民，會在此刻如此的多愁善感。為什么只是一些微薄的恩惠與幫助，就讓他把在這個世界的歸屬寄存給黑石。

【負罪的網】

薄薄的木門在他身后閉合，隔開雨幕和喧鬧，把永恒的黑暗和寧靜帶給那些卑微的魂靈。

少年的腰間，多出那只手槍的握把處沾著凝固的血跡。

他帶著剛剛開始積累的決心，邁向另一處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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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距離的縮短，安蘇目瞪口呆地看向葛溫。

還是沖擊性十足的光頭，還是爆裂像是漫畫質感的肌肉。葛溫的形象在此刻赫然就是從地獄侵入這個世界的惡魔，他的周身環繞著狂暴洶涌的靈能火焰，高效毀滅著視野范圍內的所有敵對者。

鋼鐵與巖漿的共同律動，足夠他把那些脆弱的肉體轟碎成比雨水還細密的血霧。

感受著相距數十米仍能讓頭發蜷曲干枯的恐怖高溫，安蘇不知道想到什么似地縮了縮脖子。

很快，行走的人形怒火注意到了安蘇眾人。他隨意地將手里捏著的一個敵人燒成焦炭，散落的灰燼很快被火焰掀起的熱流吹飛到雨中，轉眼消失殆盡。

高溫平息下來，葛溫朝這里揮了揮手。

但很快他就愣住了，有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混在隊伍里。

“安蘇？”葛溫幾乎是轉瞬間跨越了數十米的距離，無視了周圍隊員投來的狂熱目光，直勾勾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葛溫老大，艾琳小姐派我來這里協助支援。”安蘇適時地睜大眼睛，一圈光環顯露出靈能者的身份。

葛溫有些傻眼了，他肯定自己沒有記錯。一天前的少年還沒有啟靈，身上甚至沒有浸染一絲靈能的痕跡。

目光移動到安蘇的右臂上，葛溫瞇了瞇眼，若有所思。

“既然這樣，你們接下來就跟在我身后吧?！?

“是！”除了安蘇，眾人高昂地回應著。

接下來的時間里，安蘇終于明白為什么葛溫的代號是“黑龍”。

沒有任何與敵人交流的打算，憤怒之焰在葛溫的眼中流淌?！拌T”之以太將他皮膚“轉化”成更加堅固的材質，每一寸裸露的肌膚都像是被高溫錘鑄過黑鋼，巖石般棱角分明的肌肉被鍍上一層角質，像是披戴了一身猙獰的外骨骼。

被黑色鱗片包裹的胸膛處，那顆碩大的鮮紅心臟發散著不詳與殘暴的紅光，邊緣像燒透的鑄鐵，擴散出一圈圈輻射狀的裂紋。

“你們將死去，化作黑石腳下的焦土！”

一對靈能構筑的漆黑雙翼托舉著葛溫上升到半空中，層疊的鱗片從脖頸一路延伸，直到完全覆蓋起那對黑翼。無窮無盡的暴戾從葛溫的豎瞳里涌出，兩層似火焰般躥騰燃燒的光圈環繞瞳孔亮起——代表毀滅的意象化作熔巖自空中滴落。

被憤怒的目光所接觸，虛空都被炙烤到蜷皺起來。敵對者的身影在慘烈的嚎叫里化作成片的焦炭與灰燼，視野內萬物燃燼。

【真的假的……這只是以太嗎？】

被高溫包圍著，汗珠從安蘇的額頭淌下。

屠殺沒有持續很久，另一道強盛的靈能從雨幕里爆發。

葛溫注意到了這道靈能，燃燒的身影在黑暗里劃出一道奪目的光弧，化作一團火球向那個方向俯沖過去。

“轟——”劇烈的震蕩幾乎要掀飛地面，兩個身影碰撞在一起，在大地上犁出一條深深的溝渠。

他們展開了最野蠻和血腥的肉搏戰。

這就是以太階靈能者最有效的戰斗方式。由于還沒有達成“實體”到“靈魂”的揚升，也無法使用更大規模的靈能直接擊殺敵方的“自我”，更無法高效利用靈能場。

因此，更有效的靈能使用都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肉體，然后再想辦法毀滅對方的。

在這個過程里，數不清的增幅術式覆蓋在雙方身上，讓他們的依靠血肉就可以抵抗千度的高溫和數噸強大力量的暴擊。

戰斗里，葛溫鐵鑄般的拳頭上燃燒著火，筋脈里流動著灼熱的鐵水——這幾乎已經不再是血肉的對抗，隨著葛溫脊柱力量的蓄勢與爆發，骨骼、關節與肌肉把涌自靈能的作用力匯聚到每一處介質中，再將恐怖的力量傳遞到那對拳頭里，一下一下轟擊著對手的下腹。

十拳……二十拳……一百拳！這是純粹的速度，碾壓的力量，最正統的肉搏就是要用砂鍋大的拳頭把敵人毆打成一塊一塊，讓他們永遠閉上貪婪的嘴，嚇得那些弱者再也不敢與黑石為敵！

“我今天就是要讓你們這群狗便知道，你們犯了什么樣的錯誤！！”

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

被持續擊打的部位出現了焦黑的拳印，再然后露出內部晶狀的堅硬骨骼——蛋白質燒焦的臭味蔓延在雨中。

“他媽的什么破骨頭還沒老子的拳頭硬，你們怎么敢用這顆塞滿了狗屎的腦袋接我們黑石的子彈！”

緊接著，即使被靈能強化過，但再堅硬的骨骼也在持續的毆打后出現縫隙——被全程壓制的對手不堪重負，竭力爆發出靈能震蕩后掙脫了葛溫的控制。

“你媽媽沒教過你怎么打架嗎？！”近距離受到高頻率的震蕩攻擊，葛溫一時間也有幾分惱火。他晃了晃腦袋很快調整過來，身體再一次積蓄起力量，“敢這么浪費靈能——老子看你還能頂住幾拳！”

他再一次俯沖過去，沿途留下一道燃燒著地獄之炎的通路，大地都在他的憤怒下分崩離析，化作焦土。

葛溫已經完全占據了上風，不知名的以太被他緊緊控制在臂膀下，無論其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那鐵鑄的身軀。葛溫放棄了對下腹的猛攻，轉而開始用手肘砸擊對手的太陽穴。堅硬的顱骨發出令人生寒的嘎吱悶響，透明的腦髓液伴隨著血絲從他的耳孔里滲出。

“臥槽……”安蘇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拳頭特別能打，嘴還特別會罵，葛溫大哥真是無敵天下口牙！”

“夠……了！”敵對以太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他又一次用高頻震蕩擺脫控制。

他的一顆眼球已經被焚燒成灰，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焦黑的血。另一顆眼珠也布滿血絲，被慘烈的血色填滿。

他快要“靈能超載”了，在這種戰況下超載，他即將迎來慘痛的死亡。

所以，他似乎是下了某些決心，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在他周身環繞……

突然——

一道輕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抱歉。”

很古怪，黑色也可以是一種光。黑光的亮度不高，可以說很微弱，但還是詭異的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眾人的目光隨著那道幾乎不可見的痕跡看去，在黑光掠過的路徑上，一條雨水的真空帶呈現著。

攻擊的源頭——安蘇的右臂，綠寶石般的紋理正緩緩消失。他擦了把額頭上滴落的雨水，緩緩放下了右手上的槍。

“轟——”并不算大的一聲爆鳴，子彈在一瞬間抵達了目的地。

黑光消散的終點，那個敵對的以太，僵在原地不動了。他的臉上有一瞬間的不可思議，又一瞬間的錯愕，最后永遠停留在猙獰的無措與恐懼里。

他踉蹌一瞬，在雨水里倒下，臉朝著地面。

堅硬的胸口處，一個漆黑的大洞突兀地出現在那里，把整具上半身都幾乎掏空，連血肉都還沒來得及從洞里流出。被強化成透明晶體狀的肋骨在大洞的邊緣不甘地裸露著，隨著靈能的消散逐漸變成正常的骨白色。

眾人聚集過去，透過尸體看到了更加漆黑的地面。

死透了。

人群背后的安蘇撓了撓頭，若無其事地把槍收回腰帶上。

“抱歉，我從不等敵人二階段。”

順便幫葛溫老大省點力氣！

【你那是搶人頭……】彌賽亞無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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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作為襲擊頭目的敵對以太被不明不白的秒殺，甚至沒有來得及請求支援。

大家在葛溫的帶領下很快奪回了垃圾場的控制權。

結束了嗎？

眾人檢查了幾遍戰場，安蘇也跟著小隊成員們疲憊地癱倒在雨地里。

陰云不知何時變薄了許多，伴隨著雨勢也小了起來。

“檢查完畢，沒有敵方殘——”

“轟！”一道血紅的閃電從陽光透出的縫隙里落下。

“轟——”又是一道，但這次的雷霆有些古怪，令人生厭。

軟踏踏的紅色閃電，表面浮出褪皮一樣的惡心質感，像是一種有形之物而非光線。

空氣莫名變得濕滑黏膩，那些看不見的逸散靈能在此刻突然有了一個所屬。靈性面被一道宏大的意識渲染成怪異的色彩，或是透明，或是鮮紅，或是不透光的白，那些扭曲著像是增生肢節一樣的詭譎之物攀附著每個人的軀殼，把那些不屬于自己的實體轉化成和它們一樣“純凈無暇”的素體。

不知所屬的靈能場里，惡意在傾瀉……

葛溫不知何時站起了身，猛地看向身后——

安蘇的靈性也突然跳動了一下，他覺得不安，感到恐懼，他的骨頭好像突兀地失去了支撐的效力，身體開始發軟，關節開始向反方向傾倒著彎折。

【汪——】

這聲吠叫很短，像是只發出一半便被大狗咽了回去。

“快……快跑——”不知何時，葛溫龐大的身體猛烈抖動起來，夢囈般的聲音從胸腔里擠出。

安蘇艱難回過頭，他看到無限的怪異：

一具蠟像漂浮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