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進程…阻……剩余……】

古怪的動靜將安蘇從睡眠中驚醒。

“彌賽亞，剛才你說話了嗎？”

【沒有。】

睡意全無，安蘇晃了晃有點昏沉的腦袋，一手撐著堅硬的床板直起腰。身下小床的木板彼此碰撞，發出幾聲不算刺耳的悶響。

窗外的天色仍然顯得黑漆漆的，安蘇上前拉開窗簾。

大雨傾盆。

樓下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安蘇走出房間，沿著走廊外側的扶手向下看去。

入目是一片狼藉，黑石總部大廳不復昨日的整潔，昔時沉穩厚重的氛圍也被嘈雜的聲音徹底掩蓋。

發生什么事了？

安蘇快步走下樓，鞋子踩到大廳的地面發出黏膩的回饋感。到處都是泥濘和水漬，有些凹陷下去的地板甚至積起了小小的泥坑和水潭。一眾黑石成員急匆匆地從安蘇面前跑過，向著門外的雨幕里沖去。

“什么情況？”安蘇被周圍此起彼伏的吼聲吵得耳朵疼，他趕忙跟上一組看上去比較年輕的黑石成員，在他們耳邊大聲問道。

“出事了，狗日的那幫海虎雜碎偷襲咱們的配給站！”為首的一個年輕人悶聲回答道，憤怒的雙目里似要噴出火，“真是一幫沒法正眼瞧的東西，趁著葛溫老大去城區臨時據點探查最近的風聲，就沒皮沒臉搞偷襲！”

年輕的隊長不經意間回頭看到安蘇——瘦小的男孩吃力地邁動步伐，跟緊在自己身邊：“你是？哦……昨天新來的。”

男人意識到什么，面帶嚴肅地呵斥：“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這不是你該參與的事……”

安蘇還在咀嚼著對方上一句話語里的含義，猝不及防地聽見被對方訓斥，差點嗆到自己，步伐原地一晃。

隊長以為男孩被自己呵退，松了口氣，轉過頭對著身后的隊員：“快快快跟上，狂鼠作戰小隊需要我們支援。”

“打擾一下，你們說的配給站是什么地方。”安蘇給自己上了幾個體質增幅，跟了上去，“不用在意我，你們只管加速，我能跟得上。”

這一回頭，隊長又傻眼了，地面上水花飛速濺起，安蘇兩條腿幾乎擺出殘影。他追了上來，而且牢牢跟在隊伍的中段。

“你現在問這個……不是，我不是讓你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嗎！”隊長又提起嗓門，但很快愣住。

男孩湛藍的瞳孔里浮現著一圈深色的光環，圓環在雨幕中堅定而緩慢地旋轉著。他一手從腰間輕輕撥過，露出槍支的一角。

“不是要支援前線嗎，帶上我吧。”安蘇的頭發濕漉漉地塌在額頭前，身上濕透的衣物緊緊貼在身上，顯得他的軀體和四肢更加纖瘦。褲腿處被濺起的泥水浸得烏黑，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出奇。

“我也是黑石成員，我還是大小姐親自帶回來的天才靈能者！”安蘇朝著對方燦爛地笑道，過了一個交涉判定，“別看不起我，讓我也加入你們吧。”

年輕的隊長陷入了錯愕，沒有時間給他思考，隊長一咬牙，沉重的咆哮蓋過磅礴的雨聲：“安蘇……隊員！我是你的隊長，黑龍小組第四小隊現在要去支援配給站的同伴，你將臨時擔任小隊的靈能者支援！”

“是，隊長！”安蘇的語氣中透著無限的自信。

“就你們叫海虎幫是吧？”

暴戾和興奮占據了靈性，對于這個各種意義上都讓人看不順眼的幫派，安蘇早就已經憋了一肚子火。憤怒在他的“自我”中燃燒，他現在迫不及待要將死亡回敬給那群暴徒。

以暴制暴，這是一種禮節。

作為聯邦的一員，安蘇對于生命的定義一直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只會關心被歸屬于己方陣營的成員，對幾乎每個人都抱著“綠名NPC”或者是“黃名、紅名NPC”這樣簡單粗暴的區分方式，以及配套的相處方式。

他不介意在團隊里扮演一些弱者或者是團寵的形象，但也不介意用暴力或是奴役的手段去榨干那些幫派狗的剩余價值。

卡特萊特的革新需要同志，同樣需要廉價勞動力，安蘇已經把主意打到那些暴徒身上了。表現好的靈能者可以用來當活體靈能池，表現不好的直接裝罐發電。至于底下的那群幫派狗……也不知道卡特萊特這塊地方有沒有礦，安蘇已經在謀劃零人工成本的采礦區劃了。

對改造街區，安蘇絕對是認真的！

當然，這聽起來有點太極端了，因為就算是聯邦的米蟲，那也就見過大風大浪的角色——何況安蘇可是正式公民身份權限的擁有者，跟隨聯邦一路走來粘上的空氣，都有化不開的血腥味。

星輝聯邦是一個龐然大物，它從微末邁向偉大的過程，用血雨腥風來形容都是輕口味了。遠古科幻作品里的概念，包括但不限于奴役用思想鋼印，母星大屠殺，高效的中字殺滅，種群基因滅絕，以及把頑抗的土著做成碳基腦罐裝濕件運算模塊，再把濕件運算模塊列裝到由“反抗軍”的后代馴化得到的“仆從軍”艦隊里。

那個叫“艾達姆”的種群，至今還搭乘著曾經毀滅了他們一代人的戰艦，使用著他們“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一輩的腦子做的艦載主機，滿河系鎮壓不服管教的聯邦新附庸。

星輝崛起成為宇宙雄主的年歷中，什么喪心病狂的手段沒用過。安蘇一開始穿越時，在那股極端優越感的驅使下，根本就沒把原住民當人。直到后來被“靈能”這種不講道理的玩意狠狠震懾了一把，才勉強把自己融入成這個世界的一員。

目前，安蘇的活動狀態也還是更接近于“追求沉浸感的玩家”。

他靠著一些特別的喜好，像是刻意去刷某些NPC的好感，以此來決定自己的態度。

這具美麗可愛的軀體里，藏匿著外來者的異常心智。他所理解的秩序過于超脫，某些在他眼中常識一樣的思潮，在較低的秩序體制中，就等同混亂。

況且，安蘇還存在著某些宏大的“妄想”。

靈能，不講道理的【先于萬物之力】，【第一推動力】，這份力量如果能被智慧的規則所量化，又能綻放出什么樣的美學呢？

他看到一個未來，一個“先于先”的未來。就算是失去了內驅力的米蟲，也會為這樣堪稱無限的可能性而匍匐跪倒，為那份不可見萬一的輝煌奉獻一切。

追逐偉大，是智慧之源質維系永恒的基石。

“美……太美了……”

宇宙的尺度都會被這份偉力支配，名為安蘇的偉大之靈將成為萬物運轉的基礎，承載萬萬力于其上。理性、靈、與物質，將同時成全我的圓滿！

稍微瞥見那扇門后的光景，就讓他渾身顫抖，兩眼上翻，似在平地迷失而升高。世界在他的視角里顛倒，某種欲望被想象的空洞所填滿，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完整，只是因為瞥見了那個遙不可及的“可能性”。

他興奮得快要瘋了。

……

許久過去，已經在雨幕里行進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在暴雨和寒意的雙重沖刷下，安蘇好不容易才將心中翻涌的迷失與癲狂驅趕回靈性深處。幸好周圍漆黑，大家都沒看到安蘇嘴邊的沫子和翻起的眼白。

他想到即將抵達的“配給站”，又陷入另一輪思考。

配給站，是卡特萊特里比較官方的稱呼。之前不管是里奧還是黑石眾，都更習慣的把那個地方叫做“垃圾場”。

“垃圾場，會是我猜測中的東西嗎？”

求知的欲望愈發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