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大國，

土生土長的山東平原人。

幼時家境殷實(shí)，祖上曾出仕為官，到了父輩一代，家道沒落，幸得祖上蔭德，留了幾畝良田，日子過得還算可以。

然而自幼讀了圣賢書的榮大國，心中卻不甘如老父親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

這種念頭隨著榮大國的年齡漸長，愈發(fā)強(qiáng)烈。

他始終看不上父親，看不上老父親守著幾畝地頭，目光狹隘；看不上老父親克扣鄉(xiāng)里農(nóng)稅，欺壓純良。

終有一日，他遇到了改變他一生命運(yùn)的那個男子——毛永詩。

這天他坐在地頭啃窩窩，毛永詩一行人出現(xiàn)在了他的田地里，向他打聽路，說是要去孫元華將軍那里投軍。

孫元華，他知道。

不知是不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哪根筋搭錯了，他扔下手里的窩頭，便要跟隨一同投軍！

自此，榮大國跟著毛永詩一起去了遼東，喝了雞湯；勸誡毛永詩自立，造了反；代筆毛永詩寫信，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正紅旗漢軍！

對于這樣的日子，很多夜晚，他抬頭看看故鄉(xiāng)的明月，也在想……自己究竟后不后悔。

得來的答案一直很明確——大丈夫當(dāng)立不世之功！

但是，他的心底一直有個秘密從未對別人講起。

他一直看不起毛永詩。

他知道對方是靠著認(rèn)爺爺起家的，前身不過是一個苦力礦工。他不一樣，他可是書香門第！

皇太極很英明，他心里也很佩服，多少次他也曾于皇太極視察的時候，故意露頭，想要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如果他也能認(rèn)個爺爺……那真是泰酷辣，可惜這種好事輪不到他，始終沒能成功。

榮大國不氣餒，不放棄，他覺得是金子總會發(fā)光！他書香門第，滿腹經(jīng)綸，難道還愁顯于人前？

然而，

有一天，他得知皇太極死了……死在他未完成的夢想里。

皇太極拍拍屁股走了，這不是害苦了…如他一樣的這些人？他們這些漢軍的路，又該往哪里？

建州人始終未看得起他們，他們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剃頭發(fā)。

當(dāng)然，“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言論，榮大國素來不屑一顧，自離家出走的那天，老爹都不知道被他扔哪里去了。

皇太極死，他很慌。

同理，他身為毛永詩身邊的第一秘書，他也看得出來，后者和自己一樣…

什么恭順王，

皇太極尚在的時候，還能被拉出來和滿洲八旗打打太極…現(xiàn)在幕后的大手走了，他們這些人，還有用嗎？

那不就是戰(zhàn)場上的炮灰？

最直接的體現(xiàn)，皇太極前腳剛走，所謂的“漢軍三王”，便緊跟著失去了參與議政王大臣會議的資格。

……

福臨，

年輕的皇帝，他沒見過。

不知道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但一個傀儡，也沒什么好見的。

多爾袞倒是見過幾次，這個人的眼神，他懂，當(dāng)初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得他老爹。

濃濃的歧視……

上面來了軍令，這一次的火器照單全收，來者不拒。

他明白是什么意思，沒打算給錢唄。

也確實(shí)，現(xiàn)在這種情況，要是他，他也不打算付錢。

很自然的，他看待下面這些人的眼神，和多爾袞看待他們一樣……一群待宰的羔羊，可憐蟲。

“每次都是他們孔家市場份額最大，每次都遲到！依我看，就是毛將軍太寵著他們了！”

“恃寵而驕，毛將軍就該說道說道他們孔家！”

“噤聲！”

榮大國眉頭一皺，“這次需求量大，保證每家都有足夠份額！”

“將軍，這孔老四還不來，難道還要我們這么多人在這里等他不成？”

“安靜！仲三，你特嬢再嚷嚷，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被呵斥的漢子，一臉悻悻地縮回膀子。

“去看看，孔老四那里怎么回事？”榮大國不耐煩地回頭對著一名兵卒說道。

這邊剛說完，突然帶刀的侍從自帳外鉆進(jìn)來，一臉風(fēng)霜附在榮大國耳邊嘀咕……

榮大國的目光從冷漠、震驚、疑惑，又回到震驚，最終還有一絲絲莫名的竊喜……

揮手示意侍從離開，榮大國兩步小跑，來到方桌一角，動作極其麻利！

甲胄披身，

絲毫不影響其雙膝跪地，

熟練程度讓禁不住懷疑…這家伙是不是私下里偷偷練過。

“爺，奴才榮大國，給您請安！”

石林淡淡地撇過頭，看得對方聽話模樣，曬然一笑，“你倒是跪的很熟練啊。”

“爺，一直準(zhǔn)備著！”

“呵呵哈哈！”一句話給石林逗樂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這位是我的朋友，琳娜小姐，格莉夫人。”石林指著身后說道。

“爺，奴才明白！”

榮大國瞧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動作之快讓石林禁不住有些懷疑……這家伙到底看還是沒看。

當(dāng)然，不怪榮大國……屬實(shí)是格莉那兩條花白的大腿，坐在石林身側(cè)，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敢不敢看。

“得，繼續(xù)住持你的工作吧，當(dāng)我不在。”

“好勒爺，有事您吩咐！”榮大國應(yīng)道。

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張嘴便欲說話，正在此時營帳布簾再次掀起，一股寒風(fēng)瞬間席卷而來。

“正紅旗漢軍毛永詩，率余部…見過貝勒爺，貝勒爺您吉祥！”

“貝勒爺吉祥！”

不等石林開口，“火爐呢，快給貝勒爺抬過去，凍壞了貝勒爺，老子砍了你們這群狗鈤的！”

火爐安置在石林身旁，伴著呼呼的火勢，毛永詩站在在高臺上揮斥方遒，開始表演會議主題——分配各家市場份額。

“謝謝。”格莉小聲說了句，也不知是不是被火烤的，側(cè)臉看過去有些微紅。

石林沒有回話，自顧著把玩燧發(fā)槍——一會塞進(jìn)褲兜，一會猛地掏出。

看著石林的動作，李瑗目光微凝……

榮大國一直待在石林身后站著，毛永詩來了，住持的工作自然輪不到他。

他樂得目前這個位置……

只是心里有點(diǎn)納悶……

毛永詩，

這家伙為什么給格莉夫人分配份額？

難道他不知道，這次的采購計劃，壓根就沒打算付錢？

看看遠(yuǎn)處毛永詩人畜無害的大臉，吐沫星子四處飛濺，因為孔家缺席，市場份額空出來一大塊，所有人都跟著欣喜不已…

榮大國今天才發(fā)現(xiàn)，他忽然有些看不透這個大臉礦工了……

毛永詩是不可能不知道內(nèi)幕，上面?zhèn)髁畹臅r候，他們兩人俱都在場！

那這么做的目的為何？

得罪一位愛新覺羅，卻有恃無恐？

大臉礦工哪來的自信？

……

榮大國站在石林身后，

暗自生狠，

他必須考慮…這是不是他此生難得僅有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