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暖玉姐的‘萬木長春訣’對恢復傷勢有奇效,你別急,老張會沒事的。”
驪珠擔憂的看著張慎,壓低聲音寬慰他。
“呼!呼!”
張慎深深的呼吸,運轉朱雀煉神法,調動神念,鎮壓爆發出來的情緒念頭。
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失去理智。
不能慌,更不能亂。
爺爺倒下了,他就是一家之主,他如果驚惶失措,或是暴怒發瘋,這個家就垮了。
“冷靜!冷靜!”
張慎背靠著墻壁,沉默了下來。
這個時候要相信醫生,不能過去添亂。
當務之急是先將人保住!
驪珠見張慎面如平湖,暗暗點頭,站在邊上,跟他一起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過去。
每一分,每一秒,對于張慎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直到半個時辰后,屋里翠綠的光芒才緩緩消散。
侍女暖玉走了出來,揉著眉心,神情疲憊。
“暖玉姐,辛苦了,我爺爺他怎么樣?”張慎沖上去,忐忑的詢問。
暖玉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相貌清秀,舉止溫柔,頭發梳成驚鴻髻,插著劍形玉簪,一條紅色束帶將白黃相間的齊胸襦裙束在胸口,好似高門世家的小娘子。
她和驪珠都是沈嬤嬤愛徒,暖玉有筑基修為,一番施救,居然這么疲憊,可見老爺子剛才有多兇險。
“老張已經沒事了,他受傷太重,送回府中已是命若游絲,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傷了元氣,這個冬天卻是要小心了!”
暖玉聲音溫柔,說話時卻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張慎如蒙大赦,急忙道謝:“姐,謝謝!謝謝你救了我爺爺!我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救回來就好,身子以后慢慢調養。
暖玉道:“我與老張相識多年,又是從小看著你長大,自該出手,好啦,我該走了。”
“姐,我就不留你了,這事我記在心里了,有事你只管吩咐。”
張慎將暖玉送到門口,滿心都是感激。
暖玉莞爾一笑,伸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口中說道:“你這孩子,怎么這般不知愛惜自己的身子?”
張慎心中一暖,低聲道:“姐,我知道了。”
暖玉心地極好,見少年臉都紅了,嘆息道:“快回去吧,好好照顧老張。我給他服了一顆黃龍丹,若是今天能醒來,也就無事了。”
送走暖玉,張慎立刻沖回屋里。
老爺子依舊處在昏迷之中,身上的傷勢已經完全愈合,只有他身上兩層血衣的裂痕,顯示出他之前遭受到了怎樣的危險……
胸口一刀!小腹一刀!大腿一刀!
尤其是胸口一刀,貫透了內腑!
是誰將一個老人傷成這樣?!
張慎的心在狠狠顫抖,他神情鎮定,開始為爺爺換衣服。
驪珠也不嫌棄血污,打來熱水,為老爺子擦洗身子。
等到給爺爺換上干凈暖和的衣衫,張慎將他挪到自己床上,聽著爺爺平緩的呼吸,張慎心里這才略松。
他看向驪珠:“驪珠姐,多謝了。”
“老張是老太爺的心腹愛將,為張家立下功勞,如今出事,經略特地吩咐下來務必要治好他。”驪珠笑容溫婉:“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她這番話語柔和中透著疏遠,似乎不想讓張慎欠她人情。
張慎“嗯”了一聲,轉而問道:“我爺爺是怎么受傷的?”
“長河幫。”驪珠吐出三個字。
張慎聞言,臉上毫無表情。
他已經猜到了……安州城以往沒人敢動張家人,而眼下,只有長河幫跟張家起了沖突。
確切的說。
是長河幫背后的陶家,要跟張家作對!
長河幫和七色堂各有背景,很多人都知道,他們背后站著陶家和安王。
否則,這種發展到數萬幫眾,影響整個安州城一半人口的大型幫派,早就被剿滅了。
安州軍有十萬鐵騎,隨便派出一千騎兵,就能沖垮長河幫和七色堂這幫烏合之眾。
兩千騎兵,屠之如屠羔羊!
這兩大幫派,看似在安州橫行無忌,但都不過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
張慎看著驪珠:“我爺爺他只是一個馬夫,從不參與生意上的事,他又怎么會受傷?”
“今日一早,孫管事帶人去了長河幫駐地,老張負責駕車。”
驪珠沉聲道:“本來孫管事是想拉攏幫主趙長河的,也不知他們是怎么談的,竟打了起來,對方人多勢眾,孫管事當場被殺。”
“隨后,老張帶領剩下的人殺出重圍,幸好安排了人接應,這才沖出了安康縣。”
“除了孫管事,還死了兩名家兵和五名奴仆。”
“還被扣下了幾人。”
驪珠眸光微冷:“趙長河還讓人帶話,今后張家的生意都要給他們交錢,才會答應放人。”
張慎面如死水,眼神毫無波動。
他不管其它齷齪,確認是長河幫就行了。
“趙長河!陶安!陶元慶……”
張慎沉默片刻,說道:“驪珠姐姐,我送你。”
“郎君,此事阿郎得知后,雷霆大怒,定會降下懲罰。”驪珠有些擔憂的看了張慎一眼:“你千萬莫要沖動。”
“我一個乙等根骨,好不容易才入了內煉的低階武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父親去找陶家討個公道”張慎沉聲說道。
驪珠聞言,放心不少。
將驪珠送走后,張慎回到房間,將沾滿鮮血的衣衫和被褥堆在院子里燒掉。
然后他坐在床邊,安靜的守著爺爺。
“吼!!!!”
心臟之中,心猿咆哮的聲音不斷回蕩。
張慎仿佛看到了一張獠牙外露的猙獰猴臉,雙眼猩紅,殺意荒狂。
“爺爺,我重新找到自己的信念了!我要守護您,守護我所珍視的一切!我還要向所有欺負過我們的人……復仇!”
張慎握著爺爺的手,一直守到黃昏,才終于看到他眼睛顫動,跟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爺爺!”
“孫……孫兒。”
聽到這聲呼喚,張慎眼眶一熱,急忙俯身湊過去:
“爺爺,您醒了,您渴不渴?”
“嗯……想喝酒。”
爺爺虛弱無助得像個孩子。
張慎自然沒去倒酒,而是倒來了溫開水,又將張叔平給的八珍丹倒出一顆,用水化開,然后回來一點點的喂給爺爺。
喝了小半碗,老張吃力的搖了搖頭,張慎忙問:“怎么啦,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爺爺沒事,就是有些累……”
老張盯著張慎,蒼目朦朧:“孫兒,讓你擔心了……爺爺老了……砍不動人了……那幫年輕人……不講武德……偷襲……”
“沒事,孫兒現在也能砍人了,以后孫兒照顧您。”
張慎雙眼一片溫熱,心中很是自責。
如果不是爺爺將影神珠給了他,這次也不會受傷了。
“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您可要快點好起來,我只剩您了。”
老張點頭,很快就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張慎心中大定,又待了片刻,這才出了房間,拿起兵器架上的馬槊,開始練武……
神念驀地運轉起來!
他要再次嘗試入定,戰斗中入定,然后突破坐忘!
“明心見性,照見本心……”
“凡入定者,心清神澄,意恬念靜,萬緣盡歇,萬念歸一。”
上輩子,張慎讀過許多關于腦科學的相關著作、論文。
用他自己的理解,入定坐忘,就是以堅定的信念為坐標,用意志去影響大腦,然后讓表意識和潛意識相連。
也即是身與心相合!
這一點他有經驗,龜蛇合一勁他已經圓滿,內外合一很簡單。
而這兩日,他神念暴漲變得強悍無比,隨時隨地都可以進入凝神狀態。
現在又找到了信念,爺爺又安全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某一刻,張慎一槍刺出……只覺得思維再次加速,五感進一步提升。
眼睛能捕捉到的色彩和細節更加豐富,大腦處理信息的速度增加。
大腦下達命令,四肢立刻有所反應,毫無延遲。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和神念成了一個整體,每一個部位,每一處器官,乃至是馬槊卷起的天地氣機,全都受他掌控。
身隨意動!
物隨心轉!
動中入定,正是凝神境界圓滿的標志。
神念強度倒是沒有提升,提升的是神念之力對自身的掌控。
“繼續,一舉突破坐忘。”
張慎繼續舞槍。
腦海里,朱雀煉神法‘坐忘篇’的內容浮現而出。
“知雄守雌,以心催火;水火相繼,肝氣往西行,肺液往東運,金木相交;牝常納氣,火烈氣和,靜中坐忘……”
同時浮現的,還有記憶之海中相關內容。
“顏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
“坐忘者,當外忘其身,內忘其心。”
“……”
“王守仁曰: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神海中念頭翻涌,各種道理一一流過心間。
當最后一句浮現時。
張慎心靈一片清凈,徹底進入坐忘境界。
坐忘,不是陶醉或者麻醉,而是超越自我,回歸生命原初,做自己身體的‘神’!
生命原初在哪,在神海之中!
張慎心底升起明悟,他明白了‘坐忘’的核心道理……神魂深入神海!
他只覺自己的神魂正在不斷墜落,仿佛墜入了一個漆黑空寂的區域。
忽然,一股熾熱如巖漿般的氣機縈繞了他整個腦袋,進而是全身上下。
通體如墜烈焰,卻暖暖的,腦海更是一片清晰透徹……
神海之中,張慎看到了一片星光璀璨的廣闊海洋。
周遭那無窮無盡的星辰就是‘神海寶藏’,等著他去挖掘、采擷。
而就在神海最中央,極遙遠的地方,聳立著一座通天徹地、橫貫太虛的祭臺。
最上,懸浮著那面山岳一般宏偉壯闊的玉皇鏡。
“之前那次是你將我拉進來的!這一次,我憑借自己的力量進來了!這里,是老子的底盤!”
張慎沖著玉皇鏡大聲咆哮!
神魂屹立神海,意識卻依舊能感受到肉身的一切,神念出竅,籠罩了整個小院。
張慎依舊在練槍,一勢接著一勢,周身松活,槍勢如意,勁力無不通達。
思維速度再次變快了,在原本的基礎上整整快了一倍!
空氣中的塵埃,在他眼中,再次放慢……
坐忘境界!自身之神!
神念之力在這一刻,開始暴漲!!
一個個宛如星辰般的念頭,被他的神魂吸引,向著他匯聚而來。
時間流逝。
天空下起了凄冷的雨夾雪。
小院中,張慎的槍勢卷動天地氣機,裹挾著滿天冰雨,槍勢愈發凝練,勁力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此時已經是半夜,張慎的呼吸始終平穩。
“呼!——!”
馬槊一停,收勢。
“坐忘境界,神魂入海,完美掌控己身,真是暢快!”
張慎只感覺神念再次壯大,蘊含著無窮力量,就連肉身都有了巨大進步。
“煉神一道,只需要挖掘自身寶藏,真是不可思議!”張慎心中感嘆。
每個人都有神海,每個人都有一個天然寶藏,他無法想象造化人族的潛力有多強,又是被哪尊大神創造出來的!
“短短幾個時辰,我的神念之力,再次增長了近兩倍!”
他的神念之力,已經擁有恐怖的二十八馬之力!
煉體武修,要到四重元罡境,乃至五重渾圓境,才能爆發出這等恐怖巨力!
而煉神坐忘境界,又給這股力量以巨大的振幅。
運勁發力,將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他的心猿五十勢,也已經半只腳踏進‘伏心猿,悟己身’的小成之境,如此之下,他的槍法將變得無可匹敵。
更何況,他還有‘逆心猿五十勢’,一旦施展,心猿脫離丹爐,神念之力將成倍的增長。
加上七煞爆血術,體魄力量暴漲,而體魄與神念一體,神念之力也必將跟著再次暴漲!
這一刻,他真正擁有了底氣!
“王陽明說,心外無物,我算是明白了一點其中的道理,但后面一句,知行合一,重在于行。”
“陶安不死,趙長河不死,我張慎,念頭不通達。”
回屋里看了看爺爺,張慎吃了點硬邦邦的干糧,然后取出影神珠。
神念一動,啟動‘蜃影’和‘惑神’的功能,張慎悄悄出了小院,一路潛行,避開巡邏的家兵,翻墻出了張府。
寒月之下,白雪生光。
張慎一身黑衣,施展神猿登天步,神念微動間,飛縱在房頂之上。
“等張叔平找陶家麻煩?都是茍J8!”張慎心中冷笑。
張家上下,誰會真正管一個奴仆的死活?
一切都不過是籠絡人心的手段罷了。
張二郎展現他的明察秋毫,賞罰分明,不斷敲打賞賜,是想要馴服他。
張叔平展現他的威嚴寬仁,看似對他和顏悅色……可!老張身受重傷,他也要先跟張慎把戲演完,繼續宣揚他溺愛幼子的人設,最后才告訴張慎老張受傷的消息!
“人,一定要靠自己!”
張慎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爺爺躺在床上,滿身鮮血,生死不知的模樣。
心中殺意愈發熾盛。
張慎激發影神珠‘斂影’功能,收斂氣息,宛如一道幽暗的影子,向著‘秘坊’所在方向趕去。
他要去購買真正的能夠一擊致命的修士法器!
煉神士,首重兵器!
凄風冷雨滿江城……這個夜,適合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