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斯庫街1號。

龐薩·波頓額外多看了幾眼那名女仆小姐，以前似乎沒在泰德家見過這位女仆小姐，但她的那雙很有吸引力的墨綠色眼眸讓波頓伯爵產生了短暫的錯覺，也加劇了波頓伯爵內心的急躁。

他站起身，緊了緊西裝的袖扣，低低哼了一聲。

跟著身段優美的女仆小姐上樓。

因為有他領頭，房中的其他人也有了底氣，緊跟在后面。

“諸位貴客請在這里稍候片刻，夫人希望能夠和波頓伯爵單獨交談。”

龐薩本來沒有單獨商談的想法，只想快點將安格的歸屬權重新奪回來，但通過女仆小姐話語中的意思、以及上樓過程中的觀察，他基本判斷出泰德·斯賓塞并不在家中。

單獨與那位有著深紅色眼眸、兩顆小虎牙的美麗夫人在房間中商議？

龐薩略有些發福的臉上勾起一閃而沒的笑容，他回頭環顧其他跟來的西斯波特貴族們，微笑頷首。

隨后便跟著女仆進門，女仆錯身后讓，將房門關上。

這道門一關，就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門外，議論聲再度沸騰。

“泰德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是不是忘了，當年他能在西斯波特扎下根來，少不了我們的幫助！”

“他就是個陰險的背叛者！他背叛了我們所有人！”

“我那可憐的艾倫啊，他昨天就被關在塞西喀的監牢里，之前說好的最多只會關上一個月就會釋放，但現在呢！他死了！”

“泰德真是瘋了！”

“可是根據我的了解，他一直是個以和為貴的生意人，從未下過如此狠手，要不然也不會縱容飛馬黨跳了這么久，我聽說反倒是他的那位夫人卡珊德拉，才并非善類……”

正在議論聲不斷沸騰的時候，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內突然傳出女人的尖銳慘叫：“夫人！”

在場眾人都聽出，那是剛剛帶路的那位女仆小姐的聲音。

接著，他們便看到女仆小姐重重推開了門，跌跌撞撞從里面跑出來：“波頓伯爵殺了夫人！波頓伯爵殺了夫人！快來人啊！快來人！”

什么？

女仆小姐的尖叫令所有人都愣住了，最快反應過來的兩位男士快走兩步，沖進房門。

書桌前，一身華貴衣裙的斯賓塞夫人只剩下一具無頭的尸身，趴伏在桌案上，鮮血汩汩的噴濺出來，染紅了書桌。

剛進門不久的龐薩，背對著書房門，一手把持著滴血的尖刀，一手提著一顆披頭散發的、血淋淋的腦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時間被凝固了。

在無聲的震驚和沉默中，與波頓伯爵同來的那些西斯波特上層人士滿臉驚恐的向著斯賓塞家外跑去。

癱坐在地上的女仆小姐，帶著哭腔的向快速圍聚過來的斯賓塞家殺手們下達了指令：“他們害死了夫人！是他們！”

書房里的龐薩忽然怪叫著“啊！”的重重摔在地上，與之一同摔在地上的還有那柄兇器，那顆腦袋。

很可惜的是，已經沒人能聽到書房里的動靜了。

慘叫聲、毆打聲與紛亂的腳步聲，重重疊疊，匯總成了斯賓塞家豪華別墅內的最真實寫照。

……

時間回到五分鐘前。

“卡珊德拉夫人？”走進門后的龐薩先是掃了一眼書房內的藏書，隨后看到了坐在書桌邊、臉上流露著柔和微笑的卡珊德拉。

她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禮貌頷首：“早上好，波頓伯爵。”

龐薩一面走近，一面漲紅著臉怒斥道：“泰德昨夜的行徑，招惹了太多太多的眾怒，這個可恨的家伙竟然將飛馬黨二兄弟的腦袋，擺在了我的床頭！

“床頭！

“他想做什么？他是在威脅我嘛！

“我的夫人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我也同樣如此，卡珊德拉夫人，我一直以為我與泰德是關系密切友好的朋友與同盟，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

卡珊德拉微笑和煦，輕聲重復著兩個名詞：“朋友、同盟。”

龐薩又是湊近幾分，已然走到書桌對面：“是的，同盟，我與他的關系甚至好到了可以彼此交換心愛之物、心愛之人的地步！

“如果他想要，我甚至愿意將我的夫人送到他的床上！

“可他、可他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真是可惡，讓我簡直不知道以后應該如何與他合作下去！卡珊德拉夫人，難道他贏下了秩序黨領袖的競爭后，就不認我這個盟友了？”

卡珊德拉右眼上的單片眼鏡折射出了細碎的光芒，她那雙透著幾分邪異美感的深紅色眼眸凝視著龐薩。

“那，波頓伯爵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補償！心靈上的補償，如果泰德愿意將他的玩具都送給我，順便能夠將他的心愛之物也贈予我，我還是很愿意接受他的歉意的。”龐薩盯著卡珊德拉，上下打量著，充滿著火熱的情緒在心頭不斷的醞釀、滋長。

昨夜的惱怒無措、清晨的驚懼恐慌，方才看到女仆小姐那雙墨綠色眼睛的懷念，都成了此刻心中那股火熱最好的燃料。

“畢竟，我們是立場堅定的盟友，您說對嘛？夫人。”

“您說的很對。”卡珊德拉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微笑更濃，“泰德或許有很多心愛的玩物，但我這個愛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最重要的。

“您是這個意思嗎？波頓伯爵。”

“怎么會呢！我與泰德可是最好的盟友，這種事情我怎么會做呢！”龐薩略顯發福的臉上泛出了濃郁的喜悅，“但若是有人愿意在深夜主動送上門，我、我就算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了啊……

“夫人，請您放心，若是我和泰德的關系能更親密一些，外面那些人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好的，龐薩伯爵，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卡珊德拉交握在書桌上的手緩緩抬起，摸向了自己的臉蛋，“沒想到我的臉，我的身體，還能得到伯爵先生您的青睞，這可真是我的榮幸呢。”

“不不不，夫人，泰德的眼光一向很好，這一點我可是深有體會的，您一定要對自己有自信。”龐薩聲音都隨之溫柔了幾分。

右手伸出，緩慢而激動地湊向卡珊德拉的面頰。

忽然。

卡珊德拉的嘴角勾起的微笑，變得非常詭異，單片眼鏡上折射的反光似乎能將龐薩發福的身軀都給淹沒。

“既然您想要我，那我就送給您吧。”

咯吱——

咯吱吱——

細密的怪異的血肉攪動聲從卡珊德拉的皮肉下涌出，她的雙手微微用力，將自己的頭摘了下來，遞到龐薩湊近過來的手中。

那張臉上的和煦微笑在這一刻凝固了。

龐薩臉上火熱的笑容，也凝固了。

沉甸甸的重量入手，他卻什么都聽不見、什么也看不到了，巨大的恐懼一口一口的吞吃了他！

……

噠噠噠——

當斯賓塞家紛亂的躁動恢復沉靜，卡珊德拉穿著黑色長裙，端莊優雅、步調緩慢的走在浸血的地毯上，沒有留下腳印。

她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攤開手掌，低頭看去。

兩顆墨綠色的眼睛，靜靜被她握在手中，這么看的話，這雙眼睛里的誘惑感就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枯寂的空洞。

腳邊，一具具臉上還凝固著驚恐的尸體，縱橫交錯的癱在地板上。

樓上，雙目圓睜的龐薩·波頓傻愣愣的坐在角落，狀若瘋癲，在他的腳邊，女仆人偶被挖去眼睛的腦袋滾在地上，身子癱在書桌上。

很簡單的障眼法，很簡單的欺詐。

“這很有趣，不是嗎？”

烏云聚攏，籠罩了天空，閃電翻騰，世界陰沉沉的。

卡珊德拉·斯賓塞推門走進庭院，回頭望了一眼裝飾奢華的博斯庫街1號。

在忽明忽暗、陰晴不定的光芒里，卡珊德拉的臉有時是自己，有時則是艾爾·克林格，最終，她仍舊保持著自己的臉蛋，口中兩邊的小虎牙變長變尖，隱隱約約像是變成了兩顆尖銳嗜血的獠牙，但很快又恢復了原狀。

現在她有了新的身份，她不再是被艾爾·克林格深度寄生的斯賓塞夫人。

她是卡珊德拉·克林格，是西斯波特老礦坑工人三區克林格家艾爾·克林格的姐姐，也是格里斯坦規則秘師學院新入學的學生。

“該去報道了。”

黑皮推薦信被她收了起來。

啪——

她撐開傘，走入了行人稀少的街道，很快就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