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
費特南總部,安眠古屋。
穿著一身非常冷肅的黑色正裝,沒有打領帶的基利安·邁爾斯的嗓音傳遍整個大會議室,下方與會人員隨之有序離席。
“沉默失語者”、新任費特南第一副院長,漢密雷蒙,側頭看向了基利安,在面前的人員名錄上將缺席者的名單推了出來,示意了一下對方。
“是的,‘婓茲班納’預備營并未參與這次的全員大會,新一期預備營的第一輪培訓結束了,現在是外出執行試煉任務的時期,會淘汰一半的培訓者,回到各‘巡回小隊’中擔任小隊副隊長?!?
基利安解釋了一句,但漢密雷蒙卻點點頭示意他知道這件事情,手指在名單上其中一個名字的上畫個圈,單獨圈了出來。
基利安順勢看去,眉頭忽然一皺,奇怪的“咦”了一聲:“本次試煉任務都是湯斯副院長在無夜之地事件爆發前就敲定的,這也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圍內,您可以詢問戈隆指揮長?!?
被提到名字的、臉色有些暗沉的機密檔案部指揮長戈隆·迪雷,將目光轉了過來,皺眉詢問基利安,然后他也看到了被漢密雷蒙單獨圈畫出來的名字。
“因為那段時間正值‘西斯波特事件’尾聲,風聲緊,我手頭處理的任務很多,所以我也并未關注‘婓茲班納’試煉任務有關的事情,這都是湯斯副院長一手安排的。
“或許,這表明湯斯副院長比較看好這位預備隊成員,給出了最高規格的試煉任務;亦或者,湯斯副院長還有什么未及透露出的深意?
“需要將她調回來,臨時更換一場試煉嗎?”
漢密雷蒙作半思考狀。
不論湯斯究竟有什么樣的深意,這件事情都隨著對方的離世而成為了一個謎團。
基利安想了想后,接口道:“她的父母,是‘維耶哥蒸汽列車事件’的參與者,曾試圖拯救列車上的無辜者,可惜最終雙雙殉職。
“后來她受了一定的精神刺激,在經過我部心理醫師的診療與在格里斯坦的就學后,加入巡回小隊,參與了‘西斯波特災難場降臨事件’。
“不過她在該事件中表現出色,及時發現了災難根源,傳達出重要訊息,事后湯斯副院長表明了對她的贊賞,并給了她進入預備營的機會?!?
漢密雷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一切照常?!彼男闹曇羧缡钦f道。
……
“薇薇安,你真的決定了嗎?這個任務的難度也太高了……”
“對呀,深入遠野邊際,那種‘災難場’隨時都可能降臨的地方,就算是秘議IV的秘師進入其中也是如履薄冰,更何況你呢?!?
“薇薇安,這次機會錯過了,還可以等下次,但生命只有一次呀!你從文明系轉入造物系才多久,對造物術式的掌握還沒有到真正爐火純青的地步?!?
通往試煉地的蒸汽列車上,與薇薇安同坐的其他伙伴低聲議論著,勸阻著薇薇安,即便是預備營這次帶隊的副營長佩內洛普女士,也在十分嚴肅的盯著她,很有耐心地說。
“薇薇安,你的確非常優秀,但我必須要提醒你的是,試煉任務的本質是對過去培訓期的一種能力綜合考驗,而并不是在要你的命,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湯斯副院長會給你安排這樣的任務,但你有權利申請一次難度降級。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名隊員葬身在試煉任務中,你們都是費特南未來的棟梁,是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
薇薇安沉默的看著面前的圖畫。
那是一枝由十六片菱形花瓣組成的黑色花朵,花枝微微扭曲,上空漂浮著淡淡的黑色霧氣,花香就像炒栗子與洋甘菊的混合體。
凡是經過格里斯坦學習過的人都能認出這是一種名叫“黑素花”的煉藥素材,也是薇薇安的試煉內容。
黑素花根莖汁液3盎司。
若能取得完整的、鮮活的花朵或花瓣,還有額外加分。
它本身并不算稀有,曾經在科多力耶王國境內,漫山遍野都是這種花朵,這甚至還是他們的國花。
但當科多力耶在第三次“神圣戰爭”后幾乎毀滅后,其國土幾乎淪為了“災難場”肆虐之地,想要找到還能夠榨取汁液的黑素花根莖,唯一的辦法就是深入遠野邊際。
對于秘議III的秘師來說,這個任務的難度幾乎達到不可能完成的地步。
薇薇安沒有回應,保持著沉默,并未請求降低難度,直到列車一站站的停下,其他的預備營伙伴分別停在不同的站點去完成各自的試煉任務,她仍舊緩緩倚靠在窗邊。
眉頭微蹙,看著窗外不斷后移的景象,聽著耳邊嗡鳴的蒸汽汽笛聲,她的心思逐漸飄遠。
“我父母曾是‘圣法羅’部的核心秘師,他們在四年前因為‘維耶哥蒸汽列車事件’而殉職,但按照目前費特南內部向全體公開的邪教組織“圣法羅神教”的信息中顯示,‘圣法羅’部也是四年前叛變的,時間點就是在蒸汽列車事件爆發之后不久。
“這二者間,不可能沒有聯系。
“根據我當前秘議等級能夠進行調閱的內部資料與信息顯示,基本判定,‘圣法羅’部與‘珀斯耶得’部為了預謀當初那場大規模的叛變,曾連續設計了一連串的‘涉隱秘事件’將費特南的核心成員大部分調離在外。
“‘維耶哥’的事件,是其中之一,我的父母也許正因為堅定的信仰著‘費特南’先生,是不可能背叛的‘圣法羅’部秘師,所以受其推動成為了犧牲品?!?
這并非是她的陰謀論,而是有很多實際根據作為證明的。
四年前在某個時間點連續爆發的“涉隱秘事件”,最引人矚目的除了“維耶哥蒸汽列車事件”,還有“深海獸影事件”、“薩利達特城墻吃人事件”、“打字機預言群體死亡事件”、“鏡中森林事件”等。
這些事件無一不是轟動一時,且與當時的費特南二部、今日的“圣法羅神教”存在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大事件。
艾爾曾和她說過,當所有的偶然聚集在一起時,那就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從中暗中推動的必然。
“我的敵人,是‘圣法羅神教’,我要為父母報仇!”
桌案上的雪白小手,攥緊成拳,她深吸一口氣,盯著面前的黑素花畫像,心中做出決定,如果連一次小小的試煉都不敢去嘗試,她又怎么可能與“圣法羅神教”這種強大的敵人相抗衡呢。
“我會變得更強的,你等著瞧!”
薇薇安無聲說著,就仿佛真的有人在回應她一樣,而后她收起圖畫,列車在此刻進站,她站起身,走到車門前,這也是本趟列車的最終站,車上除了帶隊長官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恭敬的微微鞠躬行禮:“期待和您的再見,佩內洛普長官,二十天后我會帶著試煉目標回來的?!?
有著一頭深棕色的披肩直短發,褐色眼眸,面容普通但氣質相當出色的佩內洛普女士看向心意已決的薇薇安,緩緩呼出一口氣,她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遞給對方。
“省著點用?!?
“這是……?”薇薇安略顯奇怪的將黑盒接了過來,揭開盒蓋看去,看到內里整齊的擺著四支特制的秘藥,“長官,這不合規矩!”
佩內洛普女士卻抬起手,輕輕掐了一下她的小臉,嗓音醇厚溫和的說道:“也許你媽媽從來沒和你說起過,其實在我退役到預備營中帶兵之前,我曾是她最親密的隊友,現在的你,和當初初出茅廬什么也不怕的她一模一樣。
“每次出任務前,她都會非常細心的替我備好所有可能會用到的秘藥、讓我貼身帶著,她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期待你的歸來,薇薇安?!?
“嗯嗯!謝謝您,長官!”
薇薇安眼圈通紅,雖然這個瘋狂的世界從未以溫柔待過她,但她身邊所認識的人卻無一不是溫柔而溫暖的人。
她抹了抹眼角,轉身離開。
走入了被風沙席卷、充滿著灰暗基調的遠野邊際。
……
黑斑森林深處,無言堡。
這座古老的城堡,在灰暗的、充滿陰影的世界中,安靜的屹立著。
一身粗布衣的泰德·斯賓塞,與其他幾位仆役,在一位赤足少女的帶領下,提著泔水木桶,在城堡后門外走過。
他表情迷茫和麻木,都幾乎快要忘了過去的自己究竟是誰,只記得現在的自己是在無言堡中被人奴役馭使的、被閹割了的男仆從。
過去的光鮮亮麗全部不在,他甚至連這座古堡的主人都沒有見到過,住在最下層的仆役房間,每天干的都是喂馬、處理糞便、整理干草垛、搬運重物等等雜務,累的天昏地暗,累的七竅生煙,生活似乎只剩下這些。
終于,在今日份倒泔水的工作忙完后,泰德拿了他的午飯——一塊硬的能硌掉牙齒的黑面包,需要在火堆邊烤上好一會,再配合混著沙土的、略顯渾濁的熱水才能勉強咽進肚子里。
那位底層仆役的管事者,赤足少女“雪莉爾”——不知道在古語中是不是這樣,總之讀音是這個單詞——再一次走到了泰德的面前。
伸出古銅色的、滿是繭子的小手,輕輕拍撫著泰德的腦袋,一開始泰德還會拒絕,但現在已然習慣了。
雪莉爾再度用那泰德只能勉強聽懂幾個單詞的古怪腔調說些類似于“這是你的好日子”“你的救贖就在眼前”“主說,先苦后甜”之類的鬼話,泰德一句也沒有聽在耳朵里,頭腦發空的看著面前的大片灰色田地,嚼著牙磣的黑面包。
忽然,他看到一道穿著戈多羅式黃色格子西裝的身影,右眼上戴著單片眼鏡,手上拄著紅木拐杖,從遠處的大路上遠遠走來。
南德爾?。?
當初將金色左輪交給他、并給他指明了道路的“狂躁藝術家”南德爾!
泰德宛若看到了救星,猛地將黑面包丟在地上,朝那個方向飛奔過去。
但還沒等他跑過去,就再一次被雪莉爾拉住,這次,雪莉爾那古老腔調中說出來的、能被聽懂的幾個單詞是:“不要、驚擾、主人……你是、奴隸……”
主人?
南德爾是無言堡的主人???
泰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整個人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