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克林格站在幽邃黑暗的空曠房間里,與那猙獰的巨大人臉彼此對視。
艾爾在躊躇。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方也許不會知曉,詢問有風險。
沉吟片刻后,艾爾溫和輕緩的聲音回響在幽邃空曠的房間中。
“我的問題是,關于‘魯斯·克林格’,你都知道什么?”
這一次,那張巨臉并沒有迅速做出回應,而是沉寂了下來,仿佛連那種緩慢起伏的“呼吸”都不復存在了,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死物。
好消息是,祂也并沒有表現出想要將艾爾吞掉的跡象。
這令艾爾隱約有些透明、虛幻感的英俊面龐上流露出了一絲疑惑。
安靜等待了幾分鐘后,他正準備用掉第二個問題的機會來追問,對面的巨臉忽然有了反應,很劇烈的反應,劇烈到似乎能隨時將艾爾、乃至是將整個房間、整個安眠古屋都給吞掉。
巨臉上密密麻麻的肉瘤一個個的膨脹而起,急劇變大,直到每一個肉瘤都足有一人之高,仿佛內里有一個個人形生物試圖撐爆肉瘤破殼鉆出。
濃郁的惡臭,伴隨著宛若燒化的蠟油般粘稠泥濘的血肉不斷鋪排開,浸濕了地面,鋪起厚厚一層。
艾爾并未行動,任由那血肉化作泥漿般的沼澤吞沒房間,如此平靜的等待了許久,巨臉終于有了反應,再度從中裂開,滴答拉絲著展現出了一幅模糊到仿佛出現在無窮遠端的畫面。
那副畫面就像緩慢聚焦的鏡頭,開始拉近,從模糊到清晰。
但畫面也隨之浮現出并不穩定的震顫,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崩解,然后,艾爾看到了一副畫像,一副被擺放在一座宛若教堂般明凈透亮的、恢弘的尖頂建筑正中央的、高高掛起的肖像畫。
“這難道是……克林格家那位‘先祖’的畫像?”
艾爾才剛隱隱約約分辨出那畫像的具體形象,就瞬間看到畫面如水如霧崩解潰散掉,巨臉爆發出極度痛苦的扭曲,炸裂的咆哮與充滿污穢的囈語層層疊疊傳來。
艾爾鉆回到薇薇安的身體里。
下一秒,薇薇安像是從睡夢中驚醒一般,猛地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被埋在了宛若泥漿般粘稠的惡臭血肉中,而因為身高方面的缺陷問題,那濃密的血肉已經埋到了她的下巴。
她困難地從血肉中鉆出來,但強烈的嘔吐感還是包裹了她。
“憋回去,不許吐。”
薇薇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正想說“你試試!”的時候,就發現艾爾再度操縱起她的身體,輕車熟路的逃離現場。
直到一路遠離了那個幽邃的大房間,薇薇安才重新拿回掌控權,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劇烈的喘息著,有些脫力的斷斷續續的說道:
“你、你究竟問了什么!怎么會、怎么會發生那么可怕的異變?”
“我覺得你更應該擔心的是,咱們偷偷干的壞事會不會被費特南的高層給發現。”
“對啊!鬧出這么大動靜,一定會被發現的吧,我們該怎么辦?”薇薇安小幅度的跺了跺腳,緊張的問道,但隔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艾爾的回應,她微微愣神后才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又被騙了!這個可恨的家伙——
“按照超凡世界對‘隱秘’必須的敬畏心,‘院長’先生這種層次的‘隱秘’出現異變的具體根源是不可追究的,否則會遭遇更加未知的恐怖異變。
“更何況,你也會將一路往返的痕跡抹除掉的,對吧!”
薇薇安的問話沒得到回應,但她已徹底安下心,一面思考著從西斯波特真相畫面中能夠得到的各種信息,一面分辨道路,快速返回自己的住所。
……
幽邃空蕩的房間中,墻壁再度一陣奇異的漣漪波動。
湯斯·馬其頓帶著幾分焦急的奔入進來,見到正陷入瘋狂咆哮中的巨臉。
巨臉的咆哮卻已至尾聲。
很快,咆哮與囈語消失,巨臉就像是一塊海綿,將鋪在地上厚厚的血肉重新緩慢的吸入回去,十分鐘后,祂再度恢復了祂本來的面貌。
湯斯眼神冷肅的環顧房間,又默默看著巨臉重新收縮、縮回到房間之中。
沉默。
房間內,陷入了徹底的沉默。
湯斯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離開。
……
格里斯坦規則秘師學校,生命學院。
院長亞里歐斯·伯納拿出幾張入學表格,示意了一下對面的卡珊德拉:“雖然你還有別的學院可以選擇,但你已見識到生命學的偉大之處,又是洛林小子推薦過來的,只怕也看不上其他的學院。
“其他學問不過都是需要寄托于生命學,才能存在的廢物而已。
“正好不需要我給你逐一介紹其他的學院了,省掉不少麻煩,我們沒有女士宿舍,但看在洛林小子的面子上,我給你單騰出一間房間來,不過我不會給你收拾干凈的,想都別想。”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從垃圾堆一般收容了不知道多少雜物的柜子里摸索半天,接著抽出一個鑰匙串來隔空丟給了對方。
卡珊德拉·克林格將鑰匙串穩穩接在手中,卻并未收入兜里,而是按在了桌案上,她微笑的看著亞里歐斯:“院長先生,還是請您介紹一下吧。”
亞里歐斯瞪了瞪眼睛看著她,“沒那個必要,你只需要知道生命學……”
“介紹一下吧。”卡珊德拉微笑重復道。
亞里歐斯張了張嘴,將后半句想要吐槽諷刺的話咽了回去,有些氣憤的盯著對方那雙很有記憶點的深紅色眼眸,帶著幾分幽怨的說道:
“好啊,沒想到還真有人對那幾個沒什么用途的的學院感興趣,母神在上啊,你一定是想借此折磨我的精神對吧。
“這位不知名的女士,那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也不可能再跟你說第二遍,格里斯坦一共分為四個學院,除了你耳熟能詳的、從哪里都能聽到的偉大的生命學院以外……
“最好玩的是……對,你只能用好玩、可笑這種形容詞來形容愚蠢的造物學院,隨意總結了點數術學的卑劣觀念,再結合上生命學的偉大規律,就敢單拎出來單干的一個學院,你一聽就知道的,那是在開玩笑。
“他們不僅公然說不需要觸媒來調動規則軌跡的力量,還崇尚一切造物都是可以追溯其根源實現最佳利用的,這是什么?這不就是生硬的搬運我們生命學的理念嘛?
“這年景,真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大談其談學術了。
“再然后就是愚不可及的,由只知道玩弄書本文字的傻子,和那些從歷史文獻與人類進化這些層面上研究規則秘術的蠢貨拼湊出來的文明學院。
“他們總以為文明進化的有跡可循,就代表了新的規則秘術的衍生、與舊規則秘術的合理挖掘再利用,放屁,都是放屁,我嚴重懷疑他們的院長從小是不是在狗群里長大的,要不腦子里怎么會裝的都是大便呢,你說對嗎?
“最后,就是只能作為陪襯的是數術學院,他們都是一群成天揮舞著兩米多大棒子的豬腦子、偏執狂,明明很簡單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喜歡進行所謂周密的計算,要我說就是、那話怎么說來著?脫褲子放屁,對,就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費特南為什么一直被我們壓上一頭嗎?就是因為他們太過倚重那群只會揮舞大棒子的傻子了,還什么什么‘只有強大的數術秘師才能更好的擔任一隊之長’。
“哈,他們最好永遠不知道他們這個判斷有多愚蠢,這樣格里斯坦就永遠不會有對手,呵,本身也沒有,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一番陳詞激昂,帶著濃郁主觀色彩的闡述后,亞里歐斯重重將入學登記表拍在卡珊德拉的面前:“好了,不要再讓我重復這些狗屁一樣的陳詞濫調了,我沒那么多時間和你過家家。
“把登記表填上,把鑰匙拿走然后出去,以后沒什么事情不要……”
“我選文明學院。”卡珊德拉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微笑開口。
“……再來煩我,什么?你說什么?”亞里歐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掏掏耳朵,一臉迷惑的望著卡珊德拉,“你再重復一遍,我可能是耳朵不好了。”
“文明學院,我有這種選擇的權利,對吧。”卡珊德拉明知故問的微笑頷首。
“……”亞里歐斯沉默了下來,然后像是壓抑著什么的揮揮手,將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登記表與鑰匙串都給飛速的收了起來。
“對,反正你這種沒眼光的家伙,進了生命學院也是對生命學的玷污,你可以走了,一想到以后再也不會見到你這張煩人的臉,我就很高興,簡直高興死了!”
“謝謝您的介紹,那我走了,伯納院長。”卡珊德拉很禮貌的鞠了個躬,旋即不帶任何猶豫的推門而出。
隨著房門撞上,內里突然傳出亞里歐斯嚎啕大哭的聲音:“為什么!為什么生命學院這么偉大的學院,還要為了招生而煩惱!”
“……”卡珊德拉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推開門再度走了進去。
亞里歐斯“唰”的抬起頭,滿臉的胡須毛發都快浸濕了的看著卡珊德拉:“就算你現在反悔了,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除非你哭著求求我。”
但卡珊德拉卻并未糾結這個話題,而是眉頭微皺的示意對方:“伯納院長,能否請您讓開一下?”
在亞里歐斯滿臉迷茫與錯遏的讓開身子后,卡珊德拉看到了亞里歐斯背后、在一堆雜物堆里顯得格外珍視的、一塵不染的肖像畫。
卡珊德拉指著那副畫,盡可能平靜的問:“伯納院長,能否請您告訴我,這幅肖像畫,為什么會擺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