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色的鮮血剛一離開卡珊德拉的身體,就迅速變成深黑色,順著軟管被吸入肉瘤體內。
卡珊德拉臉上微笑和煦:“我收到了格里斯坦的入學邀請,就要離開這片充斥著煤煙的地方了?!?
“老礦坑、老礦坑……”
老人干癟的喉管上裂開了一張嘴,里面有層層疊疊的牙齒,尤其左右兩顆尖銳的獠牙,格外的明顯。
他發出了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聲音。
“所有知道老礦坑隱藏秘密的人,都死在了泰德·斯賓塞的手中,在西斯波特,老礦坑的秘密沒有人再知曉?!?
卡珊德拉微笑回答著。
那張嘴向上一裂,像是露出了滿意而欣慰的微笑。
“不過,你似乎還遺忘了一個知曉隱秘的人?!笨ㄉ旱吕瓜骂^,看著肉瘤上密密麻麻的深紅色眼睛,嘴角勾勒起溫和親切的微笑:“我?!?
肉瘤上數之不清的眼睛紛紛瞪大,不敢置信的看著卡珊德拉。
“我會親自揭曉?!?
卡珊德拉嗓音非常溫柔。
喉管上的那張嘴,嗚咽著囈語想要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過了好一會仍然無法拼湊成功。
卡珊德拉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握住了扎在手臂上的針管,內里輸血的速度停滯下來,她微笑問道:“我的血,好喝嗎?”
肉瘤上每一只眼睛的每一個瞳孔都劇烈收縮顫抖,緊接著,肉瘤那粘稠惡臭的血肉便“咕嘟咕嘟”冒出了氣泡。
似乎是在抗拒什么強大的力量一般。
鏈接彼此的針管被老人突然抬起的干枯手掌一把拉扯斷,老人的身體從棺材內坐了起來,腹部的肉瘤劇烈的顫抖。
空洞的五官、枯寂的臉顯得格外猙獰痛苦。
肉瘤內,原本被注入進去的深黑色血液重新煥發了深紅如血的顏色。
卡珊德拉微笑著收回手,安靜的看著老人的異變。
在極短的時間內,痛苦的嗚咽與包裹著濃郁腐爛墮落氣息的囈語消失了,肉瘤上血肉中的一只只眼睛重新睜開。
這一次,每一只眼睛上,都戴上了單片眼鏡。
每一只!
但接著,那些單片眼鏡就全部破碎了,彼此冰雪消融,消失的一干二凈。
安靜黑暗的教堂中,只剩下老人劇烈的、瘋狂的喘息聲,那是極其逼近死亡過后的驚恐。
“還是不寄生你了,沒意思。
“一只永遠只能隱藏在絕對黑暗中的小蟲子,看好了,世界接下來的變化會超乎你的想象哦?!?
卡珊德拉那種仿佛是在惡作劇的玩笑口吻,令剛剛經歷在死亡邊緣徘徊的老人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恐懼。
他不明白,為什么對方要做這種事情,不明白對方的身上究竟經歷了什么可怕的異變。
“咱們來玩個游戲吧,很簡單的游戲。
“看看是你求援的速度更快,還是‘它們’降臨的速度更快。
“加油哦,也許你還有機會,呵,誰知道呢?”
“不、不……”老人喉管裂開的嘴嗚咽著想要說些什么。
但卡珊德拉不再看他,轉身離開了,在無數深紅色血眼又驚又懼的目光注視下,離開了。
步調慢悠悠的,就像是在散步。
教堂之外。
一個個歪七扭八的墓碑安靜躺在這片被廢棄已久的墓園中,陽光很難照進這里,空氣中濃密的霧氣漂浮著、可見度極低,維持著墓園長久的安寧。
但也許是聽到了教堂內傳出的感召,靜謐的墓園在此刻蘇醒了,就像是沉睡了太久太久的存在突然睜開了眼睛,打量這個世界。
密密麻麻的聲響,從每一座墓碑之下傳來。
一只只或還有血肉殘留的干癟手掌、或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穿破厚實的黑色土層,即將破殼而出。
隨著“吱呀——”一聲,教堂的門被推開。
卡珊德拉穿著華美繁復長裙的身影平靜的站在教堂門口,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那雙深邃的仿佛能穿破濃密的霧氣看透整座墓園的深紅色眼睛掃了墓園一圈。
沸騰的、蘇醒的墓園,重新恢復了靜寂。
已然爬出墓地的枯骨,原路返回,重新爬回了墓地里,很主動的將土層壓實恢復原樣;才剛伸出手臂的枯骨,又觸電般的縮了回去,似乎想要偽裝成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模樣。
唯有一具距離卡珊德拉最近的枯骨,呆愣的站在原地,與卡珊德拉彼此對視,顯得茫然無措。
已經被看到了……還有機會爬回去嗎?
卡珊德拉看看那具枯骨,笑容更濃:“需要我再幫你挑選一座墳墓嘛?其實我對‘風水學’還有些研究?!?
枯骨聽不懂什么叫做“風水學”,但讀出了對方話語中的意思,連忙施展出比爬出來更快數倍的速度,重新鉆回到土層之下。
卡珊德拉笑了笑,并未回頭,徑直離開了墓園。
良久的沉默后。
教堂凝固如永恒的黑暗被打破。
腹部長著肉瘤的老人步履艱難的一步步爬出棺材,囁喏著腳步走出教堂,所有的眼睛一起望著厚重的霧氣,望著卡珊德拉離去的方向。
喉管裂開的嘴里,吐出并不連貫的話語。
“離、離開……一起、離開!”
一具具尸體從土層下鉆出,露出白花花的頭蓋骨,似乎有人在問:她給了我們求援的機會,似乎沒想趕盡殺絕,難道不再掙扎一下嗎?
“沒、沒有、勝算……”
老人非常從心的表達了態度,并下達了最終的決定,于是,靜謐的墓園沸騰了起來。
他們要離開了,離開這片居住了許久許久的群居之地。
而隨著他們的離開,西斯波特,乃至以周邊連綿礦山為核心的數個小城鎮似乎發生了某些特異的變化,仿佛最后的一絲屏障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更遠處、更深刻、更瘋狂的力量,在無聲的醞釀著。
隨時可能降臨,吞沒這里的一切!
……
塞西喀監獄。
正在給監獄里為數不多的囚犯,做親切友好的心理診療的艾爾·克林格緩緩抬起頭,又輕輕搖搖頭。
“真是好騙呢?!?
對面的囚犯推了推右眼上的單片眼鏡,順著他的話語微笑說道:“也許他們再堅持一下,就會給我們制造不少麻煩呢?!?
艾爾的口唇微微張合,并未發出聲音的一個詞組從他的口中飄了出來:“‘它們’要來了。
“災潮?!?
……
兩個小時后。
塞西喀地下最底層的那間隱秘辦公室里,一只渾身宛若燃燒著深藍色火焰的小鳥從空氣突然裂開的縫隙中飛了出來。
它的尾羽編織出了七彩的顏色,非常美。
它的形狀、顏色,與那封格里斯坦推薦信印章上的“不死鳥”幾乎完全一致。
“不死鳥”在低頭忙碌著的洛林·達蒙上空盤旋了幾圈,接著站在了辦公室角落的燭臺上,扇動著翅膀,低低鳴叫了兩聲。
“再給我一些時間,很快的,很快的?!?
洛林聽到聲音,并未抬頭,繼續低頭忙碌著。
但那只小巧美麗的“不死鳥”卻再度扇動起翅膀,規則的力量涌動,化作無形之風,將洛林從他的工作臺前吹離。
洛林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按在旁邊的沙發上。
“院長?”洛林皺眉,詫異反問。
不死鳥飛起來,在洛林上空盤旋,虛幻的字跡漂浮而出,呈現在洛林的面前。
“XX(被抹掉的文字)將至,速離西斯波特。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費特南’!”
這下,就連生命學研究狂人洛林也徹底坐不住了,他忽的抬起頭,眼睛里滿是驚動:“要來了、‘它們’要來了?”
他微微咬牙,無聲自語:可是塞西喀與西斯波特礦坑下面隱藏著的秘密,我還未能完全探究突破,真的要離開,將這些年的一部分研究成果,拱手讓給‘費特南’嗎?
但想到院長再三強調過的隱秘規則協議,總有些力量哪怕是最強大的規則秘師也無法抗衡。
專業的事情,還要交給專業的人去辦。
他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洛林飛快的將最寶貴的生命學素材都收拾到一起,其他能舍棄的全都舍棄掉!
他掏出一柄鑲嵌著數十枚各色寶石、其上雕琢著不死鳥紋樣的黑色短匕觸媒,在手中勾畫出規則力量的軌跡。
不死鳥煽動翅膀,上躥下跳,低低鳴叫:“你還在磨蹭什么!”
“在西斯波特還有個朋友,需要提醒他!”洛林認真回應。
不死鳥那有深藍火焰流動的面部上泛出了很人性化的詫異:“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