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平靜，第二日早。

今兒是周四，曹先生上課稍遲些，李樣吃過早飯后在院內落著座，他思索著事情。

曹宅的高媽很利落的把廚房和廳子里的活計干完，手穩穩的扶著托盤，也來了院子里。

托盤上擺著壺頂小的茶壺、兩三個茶碗和一盤子一看就是從餑餑鋪里新買的沙其馬。高媽把托盤里的東西一樣樣擺在院中的桌上，邊擺邊說。

“祥子，這是曹先生專程泡給你的茶。先生說謝過你上次的烏龍茶，讓你嘗嘗他的藏品怎樣。”

高媽，傳完了話，整個人是遮不住的好奇。“祥子，你最近怎么著了，還請先生喝茶，半年多沒見，發了還是怎地？”

她先說了這句，然后才接著前面的話茬繼續說，“對了，你品品茶味，先生想知道他親手泡的這茶，你覺著味道怎樣？”

“最近發了點閑財。”李樣隨口答高媽的問句。他給自個倒上一杯茶，茶湯說不清算淡綠還是淡黃，嗅著有股清香，喝上一口，茶味也淡。

高媽還在那站在，等李樣對茶的評價。李樣無言，在低頭打量著小茶壺，突然笑了起來。“天天在茶館喝些滿天星隨壺凈的高末兒，又或是沒好上多少的粗葉梗。如今教我喝這些個高檔茶，還真辨不出類別來。”

李樣抬起頭看向高媽，“高媽你和曹先生說這茶茶味很好就成。”

李樣把那一杯一氣兒喝完，他還是喜歡這樣的喝法，再拿甜軟而有著奶油香味的沙其馬配上幾口，真真是不錯。

高媽走了沒多久，去而復返。

看樣子還是抵不住好奇，想和李樣拉拉呱。

“祥子，話拉開了說，咱都是賣力氣的，都清楚怎么拉車、苦干、‘抄’生意，也最多剩下兩三個子，怎么也發不了閑財。你如今是換了什么新行當？”

高媽感到奇怪，祥子在她眼里一直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也勉強算個可以逗樂、值得幫扶的小兄弟，現下他日子倒是過得出乎預料了。

“您繼續把我當原來那個拉車的祥子就行。發這筆閑財純屬運氣”李樣笑笑，“沙其馬很不錯，來塊？”

“這就不了，做傭人就要守傭人的規矩。你現在是客人，和客人在一塊吃主家東西多不像話。”高媽擺擺手。“我去照顧小少爺了，待會再給你收拾茶碗糕碟。”既然祥子不繼續說，那她也該識趣不追問了，祥子的變化…有點大，已不像之前的愣漢那般直誠。

李樣沒言語，他繼續品著茶、嘗著糕點。時不時用胳膊感受著腋下槍套里的小手槍，直到曹先生出來。

“走吧。”曹先生依舊是一身長袍，只是換了個顏色。

李樣把著車，他手里因攥著汗，握得更緊。雙腿一蹭，穩穩的跑了出去。

……

晚間。

曹先生一家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近段時間仍然隨著軌跡生活，曹先生此時剛訪完好友，準備歸家。這時大約是在夜里八、九點鐘，李樣拉著曹先生由西城回家。

過了西單牌樓那一段人馬鼎沸的晚市后，往東入了長安街，人馬漸漸稀少起來。坦平的柏油馬路上鋪著層薄雪，被街燈照得有點閃眼。偶爾跑來輛汽車，燈光遠遠的照著，雪點在燈光里帶著點亮，像東坪的金砂。快到新華門那一帶，路本來就寬，加上薄雪像鋪了層棉地毯，少了污泥，更教人養眼。

也許是心理作用，一切都仿佛更嚴肅了些。“長安牌樓”，新華門的門樓，南海的赤墻，都戴上了素冠，配著朱柱宮墻，在燈光下顯示著皇城的尊嚴，只有周遭些許老松默默的接著雪花，謝著恩典。

李樣看著這些美景，心里愈發緊繃，地上的雪薄，但粘鞋，使他不能快跑，他已感到身后好像有道緊跟的‘影子’，由西城起，那輛自行車兒就一直跟著。輪轍軋雪的聲音不大，可是很容易辨出。

曹先生也感到了什么，他緊抱著自己的教案，沒有說話。

一路跑到了南前門，那輛腳踏車也跟到南前門。

李樣終于可以確定—是偵探。他感受了一下腋下的槍袋，尋到了點安全感，穩了穩心境，沒有減速的往預留的院落中跑去。

該來的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