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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程

最熱的時節已然過去,葉片開始紛紛染上或黃或紅的顏色。街上的行人更加匆忙,為了加緊在冬天前贖回夏日貸出的棉衣而勞苦的做著工。

茶館里,李樣坐在桌前,四五個子兒一包的小茶葉,配上一小搓白糖,慢慢的呷著茶,看著報紙。聽著茶館里其他的人高談闊論,聊著閑話。

這些天他采風,天天在街頭、茶館這些地兒廝混,又是寫了一些文章投稿。

除了小報依舊迅速,投中了一篇文章,拿了兩塊錢稿費外,沒有任何進賬。

自從和虎妞喝酒那天起他就沒再去拉車。

猜猜一個年輕人會怎樣對待感情問題?哼,當然是逃避,既然口袋里還有上幾塊大洋,那么,車也可以緩緩再拉,何必每天苦奔呢,他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虎妞。

“祥子,這月的京報上寫了什么?”

說話的是另一個車夫,看著三十多歲的光景,中等個子,穿著有幾分新的黑色褂子,他端著碎末茶小心放到祥子那桌上,眼睛斜瞄著祥子手上的報紙。

李樣不說話,只把看完的報紙一遞。

那人放下碗,仔細的擦了擦手,接過報紙,往凳子上一坐,如饑似渴的讀了起來。

李樣摸著茶碗發呆。

這人是最近才出現在茶館里,屬車夫里的“半路出家派。”沒有幾個朋友,只知道他是因為兵災逃來北平,迫于無奈才做車夫討生活。

這人頗有幾分自來熟,某天—就是在前幾周時分,李樣在茶館里看著報刊,他一上來就套近乎,蹭李樣的報紙看。

李樣無所謂這些,因著大家同是落魄人的緣故,任由他蹭,幾周下來,那人自認已是祥子的朋友,在閑聊中向祥子訴苦。

原來那人本姓程,是名山河四省的鄉村教師,以往工資雖不高,止五六元一月,也可以在家鄉好好的過活,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人禍和拉車搭上關系。

現在帶著一家老小和同鄉人擠在一起住。

靠著正在壯年的身體拉車,勉強賺來一家的吃喝拉撒。妻女糊洋火盒賺點炭火錢,就這么過活著。

“咳,咳,二程兄弟又在這讀報呢!”

一位穿著新式洋布衣服,滿臉笑容的中年人出現在聚精會神讀報的二程前面。

他富態的身軀直接擋住了看報的光線,卻也不急,就這么坐下。

“一壺十個子茶葉的好茶,兩包白糖”他大聲的叫喊著。

“就來”伙計把備好的茶水和白糖擺到桌上。他也把錢一甩,正正好好十二枚錢丟到桌上。

“你又來干什么!”平日和善的二程此時放下手里的報紙,有點動容的瞪著來人。

“喲,買賣不成仁義還在,二程兄弟拉車那么辛苦,這破末子茶怎么能成呢,來,喝口好茶壓壓火?!?

那富態的臉上仍帶著笑,給自己的碗里倒好茶后,又不緊不慢的把二程碗里的茶水倒在地上,沏上自己的茶。

二程只是警惕的盯著,不做言語。

“我欠著的那二十二塊錢會盡快還給你的,別打我女兒的主意!喏!這里是四角錢?!?

二程從褂子四處摸出些皺著的毛票銅板,數了數,一股腦的塞給來人。

那人也不惱,撫平手里的毛票,收好錢,說道。

“錢不是問題,我毛平可不缺錢,只是擔憂二程兄弟住在京城,到處都要用錢,又沒個正經差事,把女兒許個好人家,再拿錢使個好差,豈不是妙極?”

“喝完你的茶趕緊出去!我不會把女兒賣予你,今天賺的錢已全給你了!”

二程站了起來,捏緊了拳頭。

毛平把兩包白糖都倒到茶水里,吸溜了一大口后,站了起來。

“我可是好心好意!別誤會了我,二程兄弟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他向外走著。

“還有,二程兄弟怎么這么健忘,現在已是新歷十月了,合該是二十四塊才對,那四毛就當是我今日的差費了。希望下次來,你已備好了錢或女兒,哈哈?!?

聲音隨著人影遠去。

附近的車夫小聲嘀咕著,有人帶著憤慨說那毛平不要臉,要人家把十三歲的女兒賣給他;有人一臉羨慕說可以先賣了使上一筆錢換個好差事,有錢了再贖回來不就成了;有人一臉無謂說欠債就該還錢,還不上錢沒招了還不是得鬻兒賣女?等冬天到了賣兒女的多了只怕還賣不出個好價!

幾個人吵將了起來。

二程立了一會兒,聽著耳邊的嘈雜,茶也沒喝的跑了出去。

李樣看著這場鬧劇,覺得氣悶,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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