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衙役叫喊,林登眉眼一凝,和關春秋對視了一眼。
兩人神情之中,皆有疑竇之色,關春秋便直接問出了聲。
“林官人,不知那陳家此番作為,有何用意在?”
林登回道。
“你與我出門看看,便知何意。”
待兩人出了門,有三名衙役,押著一矮小男子,朝此處走來。
林登不看其相貌,只望見身形,就知他是當晚那一逃脫的黑衣男子。
此時這矮小男子身邊,除了衙役外,還跟著兩人。
這兩人見了林登,都是恭敬的行禮,禮數周道,態度不卑不亢,讓一看就知其出自名門。
等他們都見過了禮,林登也回禮問道。
“你們這是何意?”
為首的一個青衣男子,是陳家的公子,生的是尖嘴猴腮,面若雷公。
他這時呵呵笑著,指著矮小男子,對林登說。
“我陳家聞說了朱太守的告示,便在陳家之內,多次盤查有無漏網之人,可我陳家雖是這漳州土著,比不得五姓七望,可也家底頗豐,規模之大,自不是一般的小門小姓能夠相比的。所以這多日來,雖是努力探查,仍不能見獲其功。我等便以為此事與陳家無關,誰知這王二是早托了借口,躲在家中,這才躲了我陳家的搜查。”
“你的意思是說,此事與你陳家無關了?”
雷公臉聽聞此話,狡猾的笑了笑,陳公子恭敬回道。
“我陳家自是要擔上一個搜查不力的罪責,這不勞林官人掛念。”
“但此事本就是他王二所為,與我陳家并無半點干系。經過我等的詢問,知這王二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盜,名號采花大王蜂,他們私下里勾結成一伙賊黨,占據了三坪寺之地,以此處為了基地,在暗中胡作非為,已草菅了不少性命!”
“這伙惡徒,這次聽說官人率隊前去收回三坪寺,心急之下,才惡向膽邊生,傷了蔡官人。”
林登面色平靜,一句話也不說,只微微點頭,見他這番態度,陳公子又繼續說道。
“經我等詢問,這王二一伙人等,在漳州之內,也是勢力頗大,平日里聯絡,互相遮掩,專門好往那大姓之家里去,謀得些許營生職位,也真是了不得。且不說我陳家,恐他顏家,黃家之中,皆藏有此輩人物。”
聞此林登眼睛微瞇,他仔細揣度著陳公子的話,想此話是何用意,背后有無深意所在。
尤其是最后所說的那幾句話,怎么越聽,越像是在威脅他林登呢?
如此想來,他也不便直接表態,便回道。
“此事自然不能僅憑你一面之詞,是何種情由,還得待朱知州審過了才清楚,把犯人王二押下,陳公子和關壯士,還請你們三人,移步等候,我這就去上報知州。”
三人自是無話可說,幾個衙役押著垂頭的王二往大牢走去,林登則快步朝朱熹處走去。
等他稟報了消息,被請到書房時,正聞到一股煙火味,心下警惕之心,望見朱子的身前,有一封信件燃盡,堆成了灰燼。
林登只瞥了一眼,便再未關心此事,只細細說明起王二一事來。
初聞林登捉到了賊寇時,朱熹緊鎖的眉毛,抬了兩下,明顯是有了喜意。
可當他談了陳家時,朱熹臉上的愁云就又多了幾分。
等事情的經過,陳公子的那一番說辭,完全向朱熹講述了后,他已經忍不住站了起來,在書房內踱步走動著。
走了一圈又一圈,足有約十分鐘后,朱熹才開口對林登說道。
“你是漳州本地土著,你可知那陳家,是何來歷?”
林登不知他因何有此一問,只把自己所知之事一一稟告。
“弟子以往只讀圣賢書,不曾多留意這鄉里事,只是聽說這陳家頗為氣派,經營生意規模不小,所占土地在這漳州,也是數一數二的。”
朱熹點點頭,對林登說道。
“他家可不是一般的土豪,這漳州之地頗有一些淫祀,有一唐武后時期的人物,名叫陳元光的,在這漳州之地,名聲不小,人皆稱陳元光平蠻,這才有了漳州。”
“所以這漳州的陳氏,多自稱其后裔,我也曾考證過新舊唐書,發現此事疑點頗多,他既是恁地奢遮人物,為啥不見唐史為其列傳?只有這今朝有廟祠?”
“如此看來此事,未必當真,可他陳家既這么說了,必定有些說法在的,這陳家仗著陳元光的名號,在這地方上也頗有勢力,恐他們是在蠱惑人心。”
“但這漳州之地,陳氏人物頗多,陳元光之名號又流傳甚廣,輕易動了他陳家,必定醞釀出許多禍患來。”
聽到這里,林登便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也懂了朱熹的意思。
當下已得罪了顏家,朝堂之上,大小人物都盯著這漳州之地,若此時再與陳家為惡,鬧出了災禍來,他陳家老小固然難逃一死,可這正經界一事,恐怕也會因此停滯了。
畢竟這大宋朝堂,可少的是力排眾議,乾綱獨斷之人啊。
皇位之上的那位光宗皇帝,未聞歷史上曾做過什么大事,想來也是無能之輩。
“夫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此時當以正經界為重,陳家之事,確實不好直接動手。”
朱熹點點頭,繼續說道。
“這陳家也真是好大的膽子,就算我們不動他陳家,他也恐不會消停,還當從朝堂上發力,調來個鐵血般的人物,任這福建提刑,不然這群地方豪強,必然不會消停,若是沒有這等威懾,政令行不下去,這正經界事,根本無從談起。”
見朱熹停下了話頭,林登接嘴道。
“所以說眼下還應當立威,那陳家不能往死里逼迫,也不能輕易放過,正好借著此事拿捏住他家,讓他們再沒有心思與朱子作對才行。”
朱熹這下也冷笑道。
“正當立威,這漳州上下,真是皆不正也,里里外外,少有干練之人,若不是此地的一干大小官吏,平日里都與豪強們暗通曲款,置官府威望于地下,又何至于養出這群刁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