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加蘭驚訝于那個“歡笑騎士”的瘋狂，直到他的心臟被捅入一劍，這個人都沒有停止掙扎和反擊。

這看上去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慢慢在泥濘里抽搐著，直到雨水直接澆到他的眼珠上，而他的眼皮不再顫動。

亞歷斯疲倦地半直起身，跪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這一地的死尸，雨漸漸小了。

“你第一次殺人？”

“唔……你不也是？”

加蘭已經恢復了正常，他身上也已經不再有七神的圣光，不過剛才那一下影響了全場局勢的爆發，亞歷斯可是看在眼里。

“你……你真的是七神下凡？”

亞歷斯·奧克赫特看著自己這位侍從兼好友看著他的眼睛，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有些失神，七年前的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覺，那并不是七神的幻影對自己的警示，更談不上什么神跡，而完全是因為加蘭·提利爾。

加蘭簡單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勢，轉頭看向地上的奧斯溫。長脖子的中年人已經躺倒在地面上，紅布已經從他頸上松開，平鋪在他身下，像是一潭規則無比的鮮血。

奧斯溫是被嚇死的，這樣說或許不太準確，他死于強烈的精神刺激，而那并不全是恐懼，更多的是信仰的崩塌。

御林兄弟會的復辟就這樣腹死胎中，勞勃國王甚至不知道這件事秘密地發生了，它是那么地承載著一個死而復生之人的全部期望，卻夭折在兩個周游七國的過路年輕人手中。

而除了加蘭和亞歷斯，沒有人會知道“歡笑騎士”的存在，更不會有歌手將他編進歌詞。這便是無數年輕的，初出茅廬的小子們所追求的“傳奇”，而現實卻一如既往地操蛋。

這場遭遇戰雖然讓兩人有驚無險地通過了考驗，卻讓他們在回程的路上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加蘭一直在心中顫抖地回憶著殺人的感覺，并慢慢將這種心態接納到自己的思想深處，冷兵器時代的殺戮，有時無關殘忍。

而亞歷斯腦子一片混亂，他時不時看向自己身邊的這個侍從。七神真的存在，而此人便是神諭？自己多年的虔誠禱告是否起了作用，而七芒星和圣油加持的自己作為騎士，是否意味著必須承擔比預想中更重要的責任呢？

兩人一路除了用餐時閑聊幾句，幾乎沒怎么說話，當他們行至玫瑰大道的盡頭時，溫暖的陽光和花香撲面而來，這是熟悉的南境氣息，讓人如此放松。

幾只飛鳥在空中盤旋，翅膀扇起沒被太陽蒸發的露水。

“你回古橡城？還是到高庭坐坐？”

“此番回來關乎你的家事，我還是不過去了，”亞歷斯調轉馬頭，“不過相信我們很快就要再見的，巴隆大王這次鬧出來的麻煩，我不信你不愿去湊這個熱鬧?！?

加蘭笑了笑，微微躬身，此時是他這將近一年的游歷中，表現得最像一個侍從的瞬間，“再見，爵士先生?！?

兩人在玫瑰大道的分岔口告別，各自打馬向自己的家園奔馳而去。

當加蘭騎馬走進闊別已久的高庭城堡，才發現自己風塵仆仆的衣著已經和周圍的行人格格不入。他跳下馬來，將韁繩遞給馬童，拍拍灰塵向主堡走去。

廣闊的大花園中依舊永遠有貴婦人們坐在一起嘰嘰喳喳，時不時發出悅耳的笑聲，只不過最中間少了個弄臣。老“黃油餅”在三年前就已經得病死了，聽說他的徒弟去了君臨發展。

教頭古德森爵士看起來老了些，不過依舊精神十足，充滿中氣地大聲訓練著校場里的年輕人和孩子們?？匆娂犹m回來，他眼睛亮了亮，兩人接近時拍拍這個個子長了不少的年輕人肩膀，“歡迎回來，加蘭?！?

“爵士，維拉斯現在……”

教頭嘆了口氣，“你哥哥前幾天剛剛蘇醒，不過情況不太樂觀，我也不和你廢話了，你最好現在就去看看他。”

加蘭穿過主廳，沿著玻璃門廊走向后院的居室，很快就在維拉斯的房門前遇到了父親。

“加蘭！”梅斯公爵看起來一如既往地容易被驚訝到，他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然后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您這是……怎么了？”

“沒事，只是沒想到在學士送出信件之后，你能回來得那么快?！泵匪古呐乃男乜?，臉色似乎終于能放下心來。

自從在篡奪者戰爭，不，應該說是勞勃國王起義戰爭中代表南境投降之后，梅斯公爵失去了一些驕傲和在家人面前端起來的某些尊嚴，不過不可否認，河灣地在他的領導下，依舊生生不息。

“我進去看看維拉斯?！?

父親點點頭，推開房門，和他一同走進這位高庭繼承人的臥室。

維拉斯的狀態出乎加蘭的意料，從信中的文字和古德森教頭的描述中，顯然這是個非常嚴重的事件，不過當看到有人走進房間時，枕在兩層枕頭上的哥哥立刻就露出了驚喜而歡迎的笑容。

他的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散開著鋪在床上，看起來又虛弱又陌生。

“嘿……加蘭。”

葛蒙學士從床尾讓開，并將一個盛滿瓶瓶罐罐的小推車拉到一旁，為這父子三人留出空間。

“維拉斯，你怎么樣？”

“呵……我是個愚蠢的家伙，”維拉斯笑著微微搖頭，“當我意識到自己遠遠沒比你這個小弟更擁有成為偉大騎士的品質時，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欣然接受它，而不是賭氣一樣去漫無目的地一遍遍拿著那愚蠢的比武長槍，去羞辱自己?！彼麩o奈地笑了，牙關卻輕輕咬著。

梅斯公爵無言地站在一旁，輕輕聳了一下鼻子，加蘭這時才注意到他那棕色的胡須已經很長了。

“是誰干的？”加蘭看著哥哥的眼睛。

維拉斯搖搖頭，“不怪我的對手，那是個漂亮的長槍直刺。我自己的腳被馬鐙纏住了，懸在半空……當我的馬朝這邊倒下時，我才知道這次只是諸神不愿保佑我罷了?！?

“是誰干的？”

維拉斯搖搖頭，不愿說出來，于是加蘭轉頭看向父親。

梅斯公爵嘆了口氣，“是奧柏倫·馬泰爾親王?！?

維拉斯指指床頭的一瓶藥，“那是奧柏倫親王給我送來的補品，葛蒙學士進行過檢驗，是非常珍貴的藥草制成……我相信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彼D過頭來，卻發現加蘭正愣愣地看向空處。

夢中的畫面像不速之客一般突然闖進他的大腦。

新生的金玫瑰中最高的那朵被條紅色的長蛇甩了一尾，幾乎抽斷了枝葉。

烏鴉啊烏鴉，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你回來地太急，去換衣服吧?！本S拉斯閉上眼睛，輕輕說道。

加蘭看著自己的哥哥，站起身，無言地點點頭，“好好休息……”他還是沒主動提起維拉斯腿的情況，私下再問問葛蒙學士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母親和妹妹呢？”

梅斯公爵搭著肩膀陪他走出臥室，“你母親這幾天太操心維拉斯，他醒了之后便回去休息了。至于瑪格麗……她一直哭個不停，想必哭累了也去睡了?！?

加蘭看看這個自己二世生父臉上的倦容，心想關于巴隆·葛雷喬伊大王叛亂和鐵群島艦隊的消息，還是明天再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