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后衛見山他們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臟兮兮的，衛見山喘著粗氣，老巴身上全是汗，我出來，接過他們前后背的四個背包。

“東西差不多都在這里了。”衛見山說著，接過伍一的遞過去的水喝了一口，“我們整理了一下，食物和水沒有帶完，反正我們人就這么點。”

伍一點點頭，衛見山走到我面前，問我傷口有沒有感覺異樣。

“我還想問你呢。”我舉著雙手，“你包扎的吧。”

衛見山顯然不想跟我描述我手上傷口的情況，看了我一眼，說：“你最好不想知道。”

我其實能想象的出來，剛剛我有看見，我的手背被撕咬得沒一塊好肉，有的地方還能看見點白骨，右手相對要好一點，但是左手的情況肯定是我一看見就想吐的那種。

“你們去準備晚上吃的吧。”伍一對著手下的人說，然后回轉身看著我，我有點害怕他這種眼神，伍一沖老巴和衛見山使個眼色，他們兩架著我把我拖進帳篷。

什么情況？？我一臉懵被他們按在地上，老巴很嚴肅地看著我，說：“你剛剛怎么想的？”

興師問罪來了。

我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我就是一沖動，我就是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我面前了。”第一次剛子死的時候我就已經心里很難受了，我知道我沒什么本事，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我面前了。

“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伍一冷冷地說，“你那樣就是去送死。”

“可是衛見山他也去了。”我不滿地反駁道，“你們怎么不說他。”

衛見山語氣淡淡地說：“喬封，我想你是誤會了一些我的行為，我們的行為。”

“你什么意思？”我愣住了。

衛見山繼續淡淡地說：“我撲過去救他是為了不讓我們少一個人，我隨時能放棄他，因為他只是一個人而已，少他一個對我們隊伍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是你沖過去了，我要救的就是兩個，我就不能隨便放棄。你這樣只是在增加我們的傷亡。”

“什么？”我覺得心里有股火氣就要上來了，壓住脾氣反問，“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幫你們是在害你們？”

“不是嗎？”衛見山加重了語氣，“如果你不沖過來，我很快就會放手，我們最多死一個就會從那里撤離，可是你看看現在我們死了幾個，還有幾個受傷的。”

我呆在那里，突然覺得之前建立起來的那一點友誼——對我來說的友誼——全部崩塌了。我用著我自己的思維方式來看待這些事情，我認為他們是不愿意放棄任何一個人，可是其實對他們來說，他們只會努力一下，然后根據事情的利害來判斷要不要放棄一條人命。

之所以是說他們，是因為伍一和老巴都在用一種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在你們看來我的這種行為，是錯誤的。”我緩緩說道。

“大錯特錯，你是在讓我們送命。”衛見山的語氣一直都是很平淡很冷靜的，好像他們在說放棄的不是一條人命，而且隨便的一個物品。

“那我......”

“如果剛剛那個人是你，我也會放棄你。”衛見山打斷我，“伍一他們也是。”

就在那個一瞬間，我感覺我又回到了到這里的第一天，我身邊沒有同伴，只有一群想讓我當炮灰的亡命之徒。

我突然有點透徹了，其實這些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已，只是因為我太菜了，我一直在受傷，我一直需要人照顧，我還沒死，我還是這個隊伍的一員，他們救我幫助我是基本的，而所有的那些友誼也好感情也好，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

我只感覺我背后一陣發涼，人就是這樣，在自己身處絕境的時候只要有一點光芒都會對給予光芒的人感恩戴德，即使只是別人隨手的一點施舍，也許根本沒有施舍的意味，在絕境的人自己就會把這個人當成是恩人。

“我知道了。”這些話確實讓我的心突然就涼了下來，我心里苦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衛見山和伍一他們才是一起的，我只是一個被卷進來的隨時能被拋棄的人罷了。

我在奢求什么呢？或者是說，我在幻想什么？

“出去吃飯吧。”衛見山站起來，伍一和老巴也相繼出去了，我坐在睡袋上，突然失去吃飯的胃口。

我沒有出去吃飯，一直呆坐在地上，我很想睡覺，我喜歡用睡覺來逃避事情，我確實很需要逃避剛剛的事情，我感覺自己像個傻逼，總是把別人想的很好，總是一見面就掏心掏肺。

突然就很心酸，很想哭，我鉆進睡袋蒙頭大哭，外面所有人都在熱熱鬧鬧的，只有我現在仿佛處在冰窖。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晚上的守夜也沒有輪到我，我半夜醒了，就坐了起來，我不知道身邊是誰，帳篷里的燈滅了，只有外面火堆有投出人的影子在帳篷上，突然就想起爺爺之前說的話，他說很多時候，人只有相信自己。

我的眼睛一定是腫了，但是我沒管這么多。我可以不吃飯，但是我現在急切地想喝水，而且手上的傷口還有點發癢。

我掀開帳篷出去，看見守夜的衛見山。

我心里暗嘆倒霉，剛想縮回去，他叫住我：“醒了？”

我不得不走出去，沖他笑笑，說：“口渴，起來喝點水。”

衛見山拿起一個水壺遞給我，我兩只手裹起來打不開，我心里暗罵他膈應我，他似乎才想起來一樣，伸手拿回去給我擰開。

他作勢要喂我，我偏過頭，淡淡地說：“不用了，我沒殘疾到這個地步。”

衛見山頓了頓，把水壺放我手里，我兩只手夾著，感覺手一碰到水壺就很痛，我皺起眉，稍微適應了一下，然后才咬牙把水壺捧起來，喝了幾口。

衛見山沒說話，看著火堆，我坐在他身邊多少有點不自在，我想回去繼續睡，但是我今天睡的夠多了，我實在睡不著，但是又沒什么好和衛見山說的。

老巴起來上廁所，看了看我，再看看衛見山，衛見山抬眼看了他一眼，說：“換班？”

老巴點點頭，衛見山站起來離開了，我看著老巴坐下，老巴沖我笑笑，說：“今天晚上守夜可沒有你。”

我沒說話，只是“哦”了一聲。我現在心里很復雜，我還是有點難以相信我們的關系會下降的這么快，我一直覺得不說衛見山和伍一吧，老巴之前明明對我那么好，我還沖他保證我肯定會活著出去，現在想想，也許在當時老巴心里早就嘲笑我了吧。

也許是我的語氣太冷淡，老巴也沒多說什么，我一直冷冷地看著他，他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開始有點困倦的時候，他才開口說話，說了一句你不會明白的。

我心里有點冷笑，我當然不會明白，我站起來離開，說：“我一直就沒明白過。”

我沒有去看老巴的表情，回到帳篷以后我馬上就躺下了，我心里告訴自己，從現在起，我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