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衛見山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我卻感覺到了一點落寞。11歲獨自來到苗寨生活到現在，是什么信念支撐著他一個人在外十幾年，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事情？就因為一個墓？

“你為什么不跑？”我皺著眉說，“你跟著伍一他們跑。”

衛見山突然笑了，但是不是那種開心的笑，那種笑聽起來蘊藏著巨大的痛苦，短促地笑了幾聲，衛見山看著我，說：“你以為伍一是第一批來這里的人嗎？”

我愣住了，說：“可是你說這里幾十年沒有來過外來人了。”

衛見山戳著地面把土撬松，搖搖頭，說：“你看過我的吊腳樓，窗戶那邊是靠山的，你覺得是為什么？何況窗戶框還那么寬。”

我感覺很多東西涌入我的腦子，衛見山看我呆住了，繼續說：“之前這個寨子是不可能允許外來人進來的，所以那些人只能從山里來，他們來一批，死一批，我才能畫出那張地圖。”

“我們會死嗎？”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衛見山卻突然很神秘地湊到我的面前，問我說：“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還活著？”

衛見山的臉上是一種看起來就讓人背后發涼的笑容，輕輕勾起嘴角，歪著頭就那么看著我。我身體僵直，突然覺得衛見山這個神態表情動作，和那條藍眼睛的蛇一模一樣，我用我僅剩的一點理智壓住自己不跑開，結結巴巴地說：“為什么？因為，你想，你想他們死？”

衛見山沒有說話，還是那么看著我，我頭皮發麻，難道那些人都變成了衛見山找路線的犧牲品？就好像我對伍一來說一樣，我隨時可能會死在路上哪個危險的地方，然后我死的地方在地圖上就會多一個紅叉或者是別的符號，提醒別人這里危險。

衛見山撇撇嘴，不再歪著頭看我，說：“不逗你了，單純是因為他們走不出這里而已，他們就該死在這里。”

我突然就感覺，只要衛見山想，不只是我，伍一他們都會走不出去。

也許是我表現得過于害怕，我不自覺地就想躲開衛見山，衛見山突然就挪過來坐在我邊上，說：“害怕我？”

我苦笑一下，心里想著能不怕嗎，現在這里就我們倆醒著，只要你想，我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衛見山臉上突然出現一點失落感，揉揉頭發看著火堆，說：“可是本來就是這樣，我自己能摸出一個大概的區域就花了我9年。”

我聽著他的語氣又忍不住心軟下來，繼續勸他：“你自己跑啊，反正死了那么多人都沒進去。”

衛見山摸摸紋身，似乎陷入了沉思，然后反問我：“我為什么要走？”

我氣得想掐他的臉，說：“你說為什么？你想留在這里死啊？”

衛見山繼續用一種不解的神情看著我，說：“可是我還活著。”

我幾乎就要抓狂，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是不是想氣死我！明明已經死了那么多人了，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非要等到你自己死了，你才知道你該走嗎？還是說你是覺得每次那些人來，你都有能力全部帶出來？”

“我沒有。”衛見山回答的很快，“但是我必須在這里，如果我不在這里，他們會死的更快。”

我沉默了，思考著衛見山的話。冷靜下來以后，我感覺一點點線索在我面前清晰地浮現出來。伍一他們既然不是第一批來的人，要得到這張地圖上面的標注，肯定有很多人死在了這里，那既然已經有那么多人死了，為什么伍一他們還要來？他們不知道嗎？不，他們知道，但是他們還是來了。

但是這是為什么？金錢的魅力這么大？雖然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是這種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繼，相比起那些錢來真的是值得的嗎？伍一他們目的明確，就是那個墓，而衛見山在這里十幾年，也是為了這個墓，他們相互之間似乎是有聯系的，只是這根線之前一直沒連上，所以衛見山一直一個人，直到伍一他們來。

也許就和那個接頭的圖案一樣，之前的衛見山看見有人出現在他屋里的窗戶框上，他就知道這些跟他是一伙兒的。

那么就是說每一批來這里的人，都知道衛見山的存在。

沒有人想帶他出去嗎？我看著衛見山，雖然衛見山在和我說話，但是周圍任何一點聲響總是能引起他的注意，他會把視線長久地停留，然后再收回來。

我一直試圖用一個成語，或者是詞來形容衛見山，但是我有點形容不出來，也許是因為我和他并不熟，也許衛見山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飄忽不定。

“你起來了？”身后傳來伍一的聲音，伍一拍拍我的肩，“什么時候起來的？你不睡明天走得動嗎？”

“走得動。”雖然嘴上這么說，我卻感覺小腿一直處于一種酸痛的狀態，再說現在要我回去睡我也睡不著。

“換班了。”伍一對衛見山笑笑，我看見衛見山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庇護所，不知道鉆進了誰的睡袋。

我本來不想和伍一多待，伍一也問我還要不要繼續回去睡，但是我一想到衛見山腦子就亂糟糟的，所以伍一問我的時候我在發呆，沒有理他。

“傻了？”伍一伸出手在我面前抓了一把，“回神。”

我打開他的手，伍一突然問我說：“你們聊什么了？”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伍一拿出了一根煙，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你臉上的心事都要溢出來了？”

我搓搓臉，回敬到：“我有血有肉的，有點表情很正常。”

伍一笑了，看了我一眼，說：“想衛見山的事情？”

我想點頭，但是就在那一瞬間，我腦子里突然出現一個念頭。你確定要點頭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僵住，對于我點一半的頭，伍一又笑了：“你要是不跟著我是跟著那些人，你現在肯定是被吃的渣都不剩。”

我哼了一聲，也沒反駁，心里想著你們兩撥都不是什么好人。伍一遞給我一根煙，我接過，等著打火機，伍一卻是看著我笑，伸手在火堆里把煙點燃，說：“有的時候要學會就地取材。”

我無奈，要不是怕這個被風吹得一擺一擺的火燒到我，我還能不知道就地取材嗎？雖然心里這么想著，我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其實衛見山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不多。”伍一吐出一口煙來，揉揉鼻子，往火堆靠了靠，加了點柴，“我只能說衛見山在的這個組織就和一個公司一樣，有自己的體系。”

組織。我腦子里迅速閃過老頭子在我的記憶里的所有事情，在我的記憶里老頭子年輕的時候在外打拼，雖然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我一直覺得爺爺很精明，應該不會誤入什么奇奇怪怪的組織把自己，還有我，他的寶貝孫子，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