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茶壺幾乎是擦著藍斌的耳際飛出去,在他身后不遠處的地面上摔的粉碎。
“你敢威脅我?就憑你!也敢威脅我?”曹國公李景隆氣的眼睛瞪得通紅,“別以為你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戰績,就可以騎在我的頭上!我要是就是不肯把你們所謂的功勞報上去呢?我就不信,匪首已經伏誅,陛下會拿我如何!”
藍斌不為所動,即便那茶壺是沖著他的腦袋飛過來的,他也并沒有閃躲分毫,就那么靜靜的站在原地,聽了李景隆的話,他甚至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
“陛下當然不會拿你如何。”藍斌說:“別說這件事情是發生在你曹國公的身上,就算哪怕是發生在我的身上,陛下難道就會拿這樣的錯處去做文章嗎?曹國公,你是皇親國戚,我也是。你是勛將之子,我也是。不一樣的只不過是,我爹還活著,我沒能襲上爵罷了。”
看著李景隆緊咬牙關憤憤的樣子,藍斌對他說:“其實,我們之間也不至于鬧成這個樣子,為幾個下層軍官討個功勞而已,我難道就只能求你曹國公嗎?你要是執意不肯,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我回去求太子殿下就是了。常藍兩家這一代成器的不多,太子不至于連這樣舉手之勞的幫一把都不愿意。曹國公,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賣我個好又有什么不行呢?俗話說,花花轎子人抬人,你讓我心滿意足,我自然也給你錦上添花。你又何必一定要讓你這潑天的功勞,一定要留下這么一個讓人恥笑的瑕疵呢?”
李景隆的拳頭在身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如此往復,過了好長時間之后,他才終于沉沉的吐出一口氣來。
“若是我把你這名單上面的軍功報上去,你能保證,真的會為我說話嗎?我倒不知道,你竟然是這么個好人,看我的笑話,應該是你的樂子才對。怎么?轉性了?”
藍斌聳了聳肩,“曹國公恐怕說反了吧?從咱們兩個交惡開始,就一直是你來找我的麻煩。這一次也是一個樣子,要不是你讓我難做了,我也不至于兜這么大個圈子。我和我爹不一樣,我爹凡事都要爭個第一,我卻只要凡事都有份兒就好。誰拿了大頭,對我來說,并不重要,肉我愛吃,但是,湯我也不嫌棄。”
李景隆聽了他的話,沉思了半晌,終于咬著牙關點了點頭,“那好,這一次就聽你的。”
不情不愿的李景隆心情當然不好,轉念就想起了今日剛剛聽到的一個謠言。
“藍斌,聽說你抓住了吳仕通的那個謀士王審?怎么不見你匯報上來?十個死人,也比不上一個活人,若是能把王審獻給陛下,那更加是錦上添花。”
藍邊嗐了一聲,搖頭道:“正想跟您說呢,我呀,原本想著能抓到條大魚,才兵分兩路。一路剿滅吳仕通親自帶領的隊伍,另一路去抄他的底。可誰能想到啊?這混賬東西破釜沉舟,讓我抄了個空!這還不算,回來的路上,我還遇到了個自稱是王審的人,當時可把我給樂壞了。原本我也是以為,能抓到一條活魚。可是誰曾想,那竟然是個冒牌貨!”
“假的?”李景隆皺眉,“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說是假的,難道就是假的了嗎?”
藍斌說:“這個事兒還真就是假的,因為他的來歷壓根就做不得偽呀!我跟您說說,您就知道為什么了。這個人不叫王審,而是叫王璉,是洪武十七年山東的鄉試解元。洪武二十一年,戊辰科會試落榜,他就一直郁郁不平。這一次冒名而來不為別的,就只為了博名。這些讀書人呢,有的時候是真不知道他們腦子里是怎么琢磨的。你說他傻吧,能考上一省解元的人,他能傻到哪兒去呢?可你要是說他聰明,我也是真沒看出來他哪兒聰明,到處都透著傻氣。”
李景隆聞言也是一愣,“這件事情屬實嗎?你已經核查過了?”
藍斌說:“已經派人去核實了,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要是做假身份的話,也不至于給自己說成解元這么容易被戳穿的吧?”
“那倒也是。”李景隆說:“不過,如此戲弄我們,這人也不能輕饒,你打算如何處置?”
藍斌一臉詫異,“處置?我已經處置過了呀?打了他三十棍,就那瘦瘦弱弱的體格,差點就咽了氣。回京的時候把他捎帶上,要是能活過來,就給我哥做個長隨吧。我哥一直都挺喜歡跟這些讀書人混在一起的,只可惜,有功名的人大多眼高過頂,不愿意理他。”
李景隆倒是挺驚訝藍斌差點把人打死的,不過,既然已經這么處置過了,他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無名小卒再起爭執。
藍斌看著李景隆果然放過這件事情的樣子,心里不禁贊嘆,王審果然是一個很會出主意的人。
只不過,藍斌并沒有想到真的要派人去核查王審的身份,也就不會知道,王審,或者說王璉,并不是編了個嶄新的故事給他聽。這個關于身份的故事,起碼有八成都是真的。
王璉在洪武二十一年入京參加了會試,就在他參加會試之前不久,剛剛到了京師,就遇上了一個找上門來的不速之客。
活了三十多年,王璉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有個雙胞胎兄弟,名叫王審。
王審出生時體弱,險些活不下來,王家貧寒,也沒有能力去救治這么一個剛出生就奄奄一息的孩子,就把孩子拿布包裹著,扔到了官道旁的一棵大樹底下。想著若是遇到了好人,能救他一命,若是遇不上,那也算是命該如此。
王審運氣不錯,遇上了一個過路的客商,客商巧合的也姓王,年過五旬無子,將這個天意得來的孩子視如己出。只不過,王審的好運氣也就只到幾年前而已。
客商去世,家財被當地官府聯合鄉紳侵占,二十幾歲的紈绔子弟,根本沒有搶回家業的能力,于是就開始四處流浪。想著客商去世之前說起他的真實來歷,給他提起當年撿到他的位置,就想著回去認親。
他身無分文,輾轉去了山東,到濟南府的時候,正遇到官府給此次赴京參加會試的舉子踐行。他遠遠的看熱鬧,卻猛然間發現,站在人群中間的那個舉人,竟然和他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