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拂曉,藍宅門口已等候了一群武人。
他們以府軍前衛百戶李成為首,或站或坐在大門口的街巷兩邊。三三兩兩百無聊賴的閑聊,時不時把目光朝府門看上一眼,須臾便又移開。
毫無疑問,這群人就是提前得知了消息,趕來迎候藍二公子新官上任的。
不過,能讓他們給面子的可不是什么公子,而是藍斌背后的藍玉。
“大人,咱們有必要來的這么早嗎?”一個總旗官抬頭看看剛升起來一個邊角的太陽,忍不住抱怨,“這些公子爺,哪能真把這丁點兒大的官帽子當回事兒?說白了,不過也就是對侯爺立此殊勛的例行的封賞罷了。咱們倒是早早的來了,可萬一人家沒當回事兒,那不就撲空了嗎?我可聽說,這小公子被市井無賴給揍了一頓,腦袋都開瓢了,已有好些日子不出門了。”
李成靜靜的聽總旗官抱怨完,看看其他人,大概也都是這般的想法,他這才神秘兮兮的一笑,對同來的這伙人解釋說:“你們啊,要么說目光不夠長遠呢!小公子去不去上任,那不是大事。若是陛下封賜他署個別的軍衛,旁人也大可不來這一出。但我們是什么人?府軍前衛!知道什么來歷嗎?早年間,府軍前衛就是開平王麾下的嫡系部屬,藍侯爺也是從咱府軍前衛起的家。小公子是誰啊?開平王是他親姑父,藍侯爺那是他親爹!別的軍衛可以不給小公子面子,咱們能嗎?你們就不怕侯爺回來拆了你們的骨頭?!”
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眼藍宅的門楣,若有所思的嘀咕,“況且,等侯爺回來之后,怕也就不再只是個侯爺了。”
無論何時何處,都會有眾多的趨炎附勢之徒。眼看著藍家有騰達的勢頭就彈冠相慶,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等著雞犬升天。
以藍玉的性格,自然喜歡這些溜須拍馬之徒,也不會吝嗇適時的給他們嘗點兒甜頭。
從前的藍斌不喜歡這樣的迎來送往、阿諛奉承,只是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也談不上討厭。但現在不同了,一夢醒來,這些如今趨炎附勢的家伙,在案發之后的那一個個恨不能歃血盟誓跟藍家劃清界限,急不可耐的吐露出或真或假的“內情”,好最終摘清自己,卻不管會不會坑死藍家的嘴臉,依舊在藍斌的腦海中縈繞不去。對這些人,藍斌是沒什么想法去結交的。
得知前門被涌堵了這么一群人,藍斌便早早的收拾停當,從后門溜了。
圣旨上說了,要他署衛事,戍東宮。東宮的安全當然不可能靠他這一個十四歲的半大小子去保護,但按時上任應卯還是必要的。朱元璋把他放在東宮,除了酬功之外,是有些許的栽培之意的,他不好好表現怎么行?
“臣藍斌叩見太子殿下。”
在得知藍斌到了的時候,朱標還真是有些驚訝的。
說起來,藍斌是已故太子妃常氏的表弟,也算是朱標的小舅子。他是哪一路貨色,連市井中人都有所耳聞,朱標又怎么會不知道?所以,他能這么早的來東宮報道,而非因傷稱病告假,這事兒讓朱標很是意外。
不過,大概世人都是對浪子回頭的人有著多一份的寬容,尤其是見藍斌頭上還包裹著厚厚的紗布的時候,朱標更是柔和了目光。
“快起來吧!自家人,就不必拘禮了。”朱標親自將藍斌扶起來,淺笑著問他,“聽說你前幾日受了傷?看樣子還沒好利索嘛。知道上進了是好事,但也要顧惜著身體。這樣吧,父皇既然要你來東宮當值,孤便命你近日先隨侍在皇孫們左右吧。先把傷養好,再說其他。”
藍斌連忙又要跪下謝恩,卻被朱標再次扶住,只好躬身作揖施禮,“謝殿下,臣必隨侍好幾位皇孫,好好當差。”
朱標笑容更盛,搖頭說:“你啊,隨侍是其次,還是跟著一塊兒多讀些書,多漲些學問才是真的。常藍兩家,武將輩出,但若說學問,怕是加起來都考不中個秀才。你哥哥藍春倒是讀了幾本閑書,卻也算不得真正的學問。你年紀尚小,如今開始用功還不算晚。不要同你爹一樣,總是讓孤為難……”
不經意間提起藍玉,朱標還是忍不住皺眉。
藍玉做的好事,他自然是早已知曉,可該怎么懲戒自己這個妻舅,卻依舊讓他頭疼。
按理說,作出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寬縱。可有心嚴辦,想起已故的賢惠發妻和自幼喪母的兒子允熥,他就又難免不忍心起來。
整頓了情緒,朱標抬手拍了拍藍斌的肩膀,“去吧,莫要讓孤失望。”
說是隨侍幾位皇孫,實際上,在太子東宮讀書的皇孫如今也就只有二人。一個是常氏所生的三皇孫朱允熥,另一個則是呂氏所生的二皇孫朱允炆。
兩人年紀比藍斌小個三四歲,比起學問藍斌是拍馬也不能及。畢竟人家兄弟倆從小享受的就是東宮大儒的小班授課,跟他們一塊兒讀書,那些大儒們也沒有誰會照顧藍斌的進度,甚至連眼角余光都不會分過來些許。
藍斌聽天書似的神游物外,那些拆開了每個都認識、合在一起沒有一句讀得懂的文章,從左耳進去,右耳出來,絲毫沒有過腦子。
好在,就算是太子也沒有真的指望他能學會什么高深的東西,只是把他放在這兒用書香熏陶罷了。畢竟,老老實實的坐在書齋里,總好過他沒人管束,上街惹禍去吧?
“藍斌?藍斌!嘿,叫你呢!”
冷不防被人叫得回過神兒來,一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小胖墩,藍斌連忙起身行禮,“三皇孫,臣失禮了。”
這小胖墩正是藍斌的表外甥朱允熥,年幼喪母,被縱慣的一身嬌氣。這會兒正好奇的看著藍斌,見他誠惶誠恐,小胖墩儼然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他佯裝出正經的樣子,對藍斌說:“藍斌,先生講課你走神,我叫你你也不應,你說,要本皇孫怎么懲罰你啊?”
藍斌自然一時啞然,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而朱允熥似乎也不需要他回應,反而湊近了些,神秘兮兮的對藍斌耳語,“聽聞市井有些閑書很是好看,不如……就罰你給本皇孫帶來瞧瞧吧!”
藍斌一聽,當然就要拒絕。要是給皇孫帶壞了,那還有他的好嗎?
可朱允熥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畢竟是皇族貴胄,即便年紀小,卻也很會裝腔作勢了。提早板起一張小臉,皺眉說:“怎么?藍斌,你要抗命不成?”
藍斌無奈,只能應道:“臣不敢!臣遵令就是。”
總歸就是幾本閑書,只要好好斟選一番,大概也不會看出什么事吧?還是別為了這么點小事去招惹皇孫的好,藍斌還沒有想到自救的法子,也更不想多找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