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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皂”換椅子
小時候家里的家當實在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的,大都是使用了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老物件,很少有新的。只有在實在不能用了、不夠用了又不能缺少的情況下,才不得不考慮予以添置。新添置的日常用品,除了去鎮上買、請人做,也有拿東西換的呢。我家的竹椅子就是這樣來的。
我爺爺作為新場公社交通管理站的船老大,要經常隨船隊到江浙一帶運輸物資,一趟出行,起碼幾天、十幾天,有時甚至一個多月。
每年暑假,爺爺就會輪換著帶上還在讀書的三個孫子中的一個隨他一起出航,開開眼界,見見世面。
——“見見世面”叫“擦擦眼皮”發音“擦擦念壁”。
出航都是以船隊的方式組團成行的,多條水泥船首尾相接,“冰糖葫蘆串”似的,連綿數十米。這樣的運貨船隊,除了打頭陣的船只作為“領頭羊”用柴油做動力外,其余的基本是無動力的,要靠船上的船老大時不時拿竹篙左右比劃著,不讓自己的船只與河里可能出現的障礙物、其他船只甚至河岸碰觸。
——“水泥船”發音“思泥腮”。
——“障礙”叫“刮手刮腳”發音“刮手刮甲”。
——“碰觸”發音“浜促”。
記得十歲左右的我就跟隨爺爺上船去過一趟浙江,具體是哪里,實在記不起來了。只知道那里有連綿不斷的山巒,環繞著、覆蓋著山坡山峰的,全是滿山遍野的碧綠青翠、直插云霄的毛竹。配上清澈的湖水、輕輕搖曳著的青竹倒影,舉目環顧,滿世界是天地水合一的綠意,醉人啊。
那會兒,各地的日用物資都非常緊缺,加上特產各異、交通不便,有些我們眼里不稀奇的東西,此行的目的地卻是非常稀缺的。反過來呢,也一樣。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趟出航,爺爺帶了許多條上海生產的“固本”牌肥皂,放在了船上他睡覺的地方。
——“肥皂”叫“皮皂”發音“比勺”。
肥皂不是用“塊”表示的嗎?你少見多怪了哦,伲上海的“固本”就配得上用“條”的,因為它是由兩個平時常見的塊狀肥皂連在一起組成的。肥皂正面的大部分區域,就被兩個大大的、壓膜而成的“固本”歐體字占據著,醒目,抓眼,看了忘不了,呵呵。
到了目的地,還沒靠岸,就能看到許多當地老農在河邊擺放著許許多多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竹制的椅子,當然都是竹頭做成的哦,有坐的、躺的、擱腳的,有光板的、靠背的、圈背的。一問我爺爺才明白,他們就等著上海貨船的到來,用他們自己制作的各類椅子來換取上海產的“固本”肥皂等日用品。
這樣的日用品可是既正宗又響當當的“上海貨”啊。要知道,固本肥皂在上海也是要通過每年定量發放給各家的肥皂票才能買到的。價格雖然不貴,但到底是上海貨,去污效果特別好,還經磨耐用,貨源緊俏得很呢,在外地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買得到?
——“響當當”也可以叫“一只鼎”發音“噎匝鼎”、“乓乓響”等:非常優秀、特別優質。
——價錢的“貴”叫“巨”。
——“上海貨”:質量優等、值得信賴的物品。原因就不說了吧,當時的地球人都知道。
——效果“特別好”,可以叫“有來份”發音“有雷穩”。
——“怎么可能”也叫“哪能”。
此時此地,物物交換,各取所需,聰明不打折呀。我的印象里,兩三條固本肥皂就能換到一把有靠背的竹椅,太合算了。估計對方也發出了同樣的感慨,太合算了。
——“打折”叫“打折頭”發音“當折豆”。
怪不得出發前,我爺爺要到好幾個鄰居家去討要、交換肥皂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