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透支·分“紅”
我清晰的記得,我們生產隊有一年的年終分配只分到“三分六”,是全大隊乃至全公社最差的。別的生產隊都是六七分甚至八九分,果園大隊還有分到一角的,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啊。
——涉及人民幣單位的“角”發音“高”,還可以叫“角子”發音“高子”。說“角子”時,前面需加量詞“只”發音“匝”,如“三角”叫“三只角子”發音“賽匝高子”。
“三分六”是個什么概念呢?大意是,一位十個工分的正勞力起早貪黑干一天,只有三角六分收入。還不是現錢哦,每天由生產隊會計記好賬、入好冊,待到年終分配時予以一次性兜底結算。這還僅僅只是毛收入。你每天吃的稻谷、麥子,燒飯用的柴火,灌溉農田用的水、電,撒在農田里的肥料呀農藥啊,大隊或生產隊好不容易安排的電影啦,等等等等,都要給你按人頭計入成本,要在你家的年終收入里扣除。
如此這般,扣來扣去,我們生產隊里也就那么幾家青壯勞力多其中必須還得有女勞力的家庭,才能分到點現鈔。為啥?女勞力收入雖然少點,但消耗的更少啊。
除此之外,因全年全家從生產隊得到的七七八八多于家中所有勞力在生產隊掙到的工分總收入了,也就是說,“收”和“支”出現倒掛了,那你家就“紅”運當頭、成為“透支戶”了。像我家,干活的少,吃飯的多,不透支才怪!
——因當時農村的社員家庭在收支賬單上只要出現收不抵支的,生產隊會計都會用紅顏色來標注所欠的錢款數額,所以,此處的“紅”數字就不是“紅利”了,而是妥妥的催命鬼,能把這個家庭的當家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出門在外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話都不敢大聲說。
——“透支戶”:那個特殊年代期間,年頭干到年尾,年終分配時分不到一分錢還倒欠生產隊錢的農村家庭。
有一年春節前夕,我傻乎乎地跟隨我爺爺到黃家宅鄰居、擔任我們生產隊隊長的黃紀飛老伯伯家核對當年度我家的年終分紅賬單。
——“傻乎乎”叫“戇兮兮”、“戇噱噱”、“戇嗒嗒”、“壽兮兮”、“壽噱噱”、“壽嗒嗒”、“唉撥攏沖”、“戇不收隊”發音“戇勿收嘚”、“瞎亂撞兮兮”發音“哈瑞桑兮兮”等等。
一進門,正看見鄰居小林“公公”帶著大兒子福林叔叔在領全年他家的“分紅”,一百六十多塊呢。看到他倆不約而同的時不時用大拇指伸到唇邊,粘上唾沫后顛來倒去數錢那副意足心滿的神情,同步聽到那些花花綠綠的新鈔票發出的“嘩啦嘩啦”聲,實在是眼紅耳熱啊。
——“公公”:當地原住民口中,用來稱呼比“大大”即“爺爺”的關系稍微疏遠一些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同輩男性,既是尊稱、客氣也屬普遍、通行的一種叫法。在此基礎上,當地原住民稱呼“公公”的愛人叫“婆婆”發音“哺哺”、“阿婆”發音“阿哺”。也可以單獨稱呼比“阿奶”即“奶奶”的關系略微疏遠一些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同輩女性。叫“大爺”“大娘”?我們老家那里可沒有這種稱呼哦。
——如此,問題來了,兒媳婦對自己男人的父母即自己的公公、婆婆又是怎么稱呼呢?主要有兩種叫法,當面就直接叫“爸”、“媽”,和別人交流時就叫“公”、“老公”、“公公”和“婆”、“婆婆”等。其中,兒媳婦口中對自己男人的父親即自己的公公所說的“老公”,自然和當下稱呼自己丈夫的“老公”是完全兩回事。那怎么分辨呢?其實也簡單,只要處在具體的語境里就會輕而易舉的分清楚,不會有任何交流上的障礙和混淆,聽的人也非常明白,不可能搞錯。您看看,當地原住民除了對同種對象的稱呼豐富多彩,對同一種稱呼的用法也時常跨界使用,如此,很容易讓對當地方言一知半解的外鄉人暈頭轉向。當然,想要搞清楚、弄順溜也不難,就需要您繼續深入我家鄉的農村第一線哦。
——“暈頭轉向”叫“端相”發音“兌相”。
——“花花綠綠”發音“獲獲絡絡”。
而我家呢,一年干到頭,一分錢沒有不說,還總會在用紅筆寫就的透支款上再添上點。我爺爺代表全家去的任務,也就是敬煙、點頭、對賬、簽字和一臉的尷尬、窘迫、陪笑、不甘。我家是真正的分“紅”啊!
那一時,那一幕,我刻骨銘心!
——“刻骨銘心”發音“刻刮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