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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酒不分家”·“雙喜”換“前門”
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已成了當下國人的金科玉律,也讓奉行“無酒不成宴”、“今朝有酒今朝醉”、“煙酒不分家”的“好一口”人等很是胸悶氣短、無精打采。令人不解乃至惋惜的是,“寧棄方向盤、不負三兩三”的“不信邪”者,依然大有人在,唉。
——此處的“三兩三”專指“酒”,“白”的、“紅”的、“黃”的、“啤”的甚至“洋”的、“米”的、“汽”的,均在此列。
我岳父像是有先見之明的,一生從沒摸過任何方向盤,醉心暢飲沒了后顧之憂,哈哈。
岳父大人絕對是個“酒精”考驗的忠誠“沾”士,也稱得上是個“煙酒不分家”的堅定踐行者。你還別說,“煙酒不分家”,本就是南匯地區老百姓待人接物、人來客往的基本禮數,哪能輕易棄之不用了呢。
這“煙酒不分家”,一層意思是說有煙有酒大家分享,另一層意思就表示你這個人煙酒都行,是個好相處的主。是不是會抽能喝的都是這樣呢?不敢盲目附和,但我岳父絕對是這樣的人。
——此處的“行”也可以叫“來三”發音“雷賽”。
岳父對白酒的癡迷無可阻擋,據說是他唐家的優良傳統呢。
到了傍晚吃飯時分,岳父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的長凳上,一只腳自然著地,另一只腳彎著膝蓋提起來直接擱在了凳板上,把倒扣在桌面上的玻璃杯翻過來,快速地倒入香噴噴、亮晃晃的白酒。
這盛酒的小杯子看似普通,其實師出有名哦,是奉賢四團神仙酒廠出品的“三兩三”口杯的原裝貨呢。酒喝完,空杯正好當酒杯,名副其實,物盡其用,實用,耐用,不必再花錢買了。老爺子為了取用省力、方便,盛酒的杯子就倒扣在他固定的吃飯座位一角的八仙桌上。也不允許岳母拿去洗,并振振有詞地說,“酒本身就消毒的,洗它做啥?”
岳父的右手雖然拿起了岳母為他準備好的筷子,卻并不伸向菜碗,倒是左手麻利地舉起倒滿酒的“神仙”杯,美美地吸進一口?!斑小 ?,此時此刻,是我岳父一天當中最悠閑、最適宜、最享受的高光時刻。三頓飯可以能省則省,這酒是萬萬不能省的。早上、中午的兩頓,畢竟后面有活干,喝得總是難以深入,晚上就徹底心無旁騖了。
——“悠閑”叫“榻賽”:時間充裕、心情放松。
下酒菜就不講究了。沒有上得了臺面的熱炒,哪怕只是一小塊腐乳、一小碟咸菜、一小把花生,最多岳母再加煎個荷包蛋,已經不少啦,四個菜了不是,都照樣有滋有味、神定氣閑。
這樣的喝酒,我們老家就叫“吃杯苦惱酒”。再說了,對好一口的人來說,菜永遠只是邊角料、“搭頭貨”,可有可無。
——此處的“苦惱”也可以叫“枯膩水”發音“枯膩思”、“膩水枯”發音“膩思枯”:準備的物品不充裕、很短缺。這里專指喝的酒非常廉價、低質,準備的下酒菜非常普通、稀少。
——“搭頭貨”發音“呆豆附”:配料、輔料、可有可無的東西。
岳父在自己家里喝還好,要么一個人喝,要么和兒子或女婿喝。喝再多也就在自己家里,實在坐不住了就直接上床睡覺了,無傷大雅。
——“坐不住”叫“蹩腳無樣”發音“壁甲無樣”:站立不穩。
——“睡覺”,在南匯地區還有一個專用叫法“橫眠”,“橫躺下來閉上眼眠一會”。“橫眠”一詞有出處的哦,源于南匯地區曾有一個名叫“橫沔”的鄉鎮,現已合并到“康橋鎮”,發音和“橫眠”相似,聽起來的意思就是“橫躺下來眠一會”即“躺下睡覺”。此乃諧音手法也。
讓岳母很是“頭痛”的是,岳父只要出去喝,一定喝得稀里糊涂,一醉也未必方休。岳父又是個四方鄉鄰人人認可的熱心人、講道理人,這樣的“外出活動”還特別多呢。每次岳母都會心甘情愿、無怨無悔地融入夜色,去喝酒的親戚、朋友、鄰居家把他接回來。我也曾冒黑出去接過一回呢,呵呵。
——“頭痛”:麻煩、煩惱。
——喝得“稀里糊涂”發音“稀里武肚”,叫“酒水糊涂”發音“酒思武肚”。
差不多過了六十歲,岳父的身體明顯有些不硬朗了,但對酒依舊癡心不改。岳母只得和風細雨地勸其少喝點、喝點有顏色的。我也就很少給岳父大人買白酒了,只買些黃酒給老爺子送去。慢慢的,岳父的酒杯里見不到白的、只有黃的了,能讓嘴巴、肚皮過把癮就好。
——此處的“不硬朗”可以叫“打嗝愣”:亞健康。
——“過把癮”叫“過著膩頭”發音“顧撒膩豆”、“過個膩頭”發音“顧個膩豆”等。
岳父抽煙有一絕,從他早晨睜開眼點上一支后,直到閉上眼睡覺,中間基本不再用得上火柴了,香煙一根接一根,從沒斷檔過。就是在和人說話,這煙頭也是牢牢地粘在嘴唇上。隨著嘴巴的一張一合,這根細細的白棍也會同步上下起伏,就是不掉下來,你說神奇不神奇。哪怕吃飯時,照樣口不離煙、煙不離口。此時的他,耳朵上還往往左右各夾著一根,算是備足了“子彈”。
——“子彈”:此處指香煙。
起初,我買“紅雙喜”上門孝敬他老人家。后來聽說,老爺子都悄悄拿著“紅雙喜”到村的下伸店換成“大前門”了,一條換回好幾條呢。好在“大前門”一直是上海煙草界的草根王牌,價廉物美,大多數本地男人就是從它開始學著、玩著慢慢抽起來的,口感一如既往的純正、厚實、夠勁。不少普普通通、沒什么額外收入的老煙槍,也就幾十年只抽這牌子的煙了。
——“紅雙喜”發音“紅桑喜”、“大前門”發音“大移門”,都是上海產的香煙品牌。二十一世紀初,“紅雙喜”七八十元一條,“大前門”才十七八元一條,兩者相差四倍多呢。
——“老煙槍”,還可以叫“(抽煙)老膩頭”發音“老膩豆”:煙癮特別的大、達到了癡迷的程度。其實,對某物某事達到了癡迷的程度,都可以稱作“老膩頭”,如說“老酒鬼”發音“老酒居”,也可以稱為“(喝酒)老膩頭”。
如此,下次再去,我就提著十條“大前門”進門了。對老爺子來講,只要有的抽,好差根本無所謂。
岳父一看有這么多,一揮手,讓兒子、女婿盡管整條的拿去抽。呵呵,財大氣粗、腰桿硬著呢。
——“腰桿”叫“腰把子”發音“腰撥子”。
——“硬”叫“硬略略”發音“昂略略”、“硬綁綁”發音“昂綁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