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

葉晚晴與常言笑策馬于清晨返回東廠，二人進庭院，正準備各自回房，見魏忠賢正在庭院中央的魚池賞玩。

魚池約五尺方，潭水青綠，如暖春盛夏，干凈而靜謐。只見魚食灑入，才驚起正在自由玩耍的魚兒，一窩蜂地聚集在魚食周圍，漣漪與水波蕩漾，撩撥魚兒心中的欲望。

二人走近，葉晚晴連忙走上前，嬌聲而呼，

“義父！”

“昨天一晚上沒見，去哪兒了？”魏忠賢也沒有抬頭，仿佛預知一般。

“哎，別提了。昨晚去看花燈，誰知剛到城外，就傾盆暴雨，害我們在外流落一宿。”

“小常和你兩個人？”

“是啊。”

“看來這一晚、兩人相處的不錯！……哎？手都牽了……”魏忠賢似笑非笑。

葉晚晴忙抽回手，笑攬魏忠賢臂上衣袖，

“哎呀，義父！常公子聰慧絕頂，為東廠立功不少！晚晴還想向你要人呢！”

“小常可是義父心中的得力助手，這也要被你搶了去？”魏忠賢拍她的手，老懷安慰的笑。

“大小姐和督公說笑了！常言笑為東廠效犬馬之勞。”常言笑忙半膝于地。

“看來……姑娘大了，要留不住了……哈哈”

魏忠賢忍俊而笑，心下卻隱隱擔憂。

“義父！……”葉晚晴略顯羞澀，忙解釋道，“義父了解晚晴，晴兒絕不離開義父，誓死效力東廠。”

“你二人雙劍合璧，義父倒真不用發(fā)愁了。”魏忠賢心下亦開心，于是笑著命令，

“晚晴，先帝剛剛發(fā)喪，朝廷內(nèi)外一定有人慌亂。小指系統(tǒng)已經(jīng)查明幾人，你該知道怎么辦！”

“義父放心。”葉晚晴欲帶常言笑離開，被魏忠賢叫住，“小常，你留下。”

常言笑目光一閃，暗示晚晴先退下，晚晴悻悻而退。

魏忠賢將手中魚食再一次灑在湖水中，微波漾溢，魚兒爭食。

“你看這些魚兒，有食則爭，無食則散，倒也通人氣兒……”

“是督公的餌好。”常言笑低頭。

“說來聽聽。”

“先帝死的突然，此時，大臣們必然慌亂，督公的權位不明，那些附庸朱由檢，與東廠黨同伐異的大臣們，必然蠢蠢欲動……正是督公清除異己之時……”他侃侃而談，朝廷之事如數(shù)家珍。

魏忠賢沉默半晌，

“小孩兒……問個問題，你這輩子出賣過誰？”

“十歲，我的恩人得到武林秘籍，被江湖追殺，逃到我家，為了平安，我出賣了他。一個青樓女子，偷了一個食客的錢，還是個做官的。為了利益，我出賣了她。可是，后來，我出賣了一個孩子。”常言笑回憶起童年，話音藏不住仇恨。

“孩子？”

“他十三歲失去家，全家滅門。他十五歲漂泊塞北，吞食風沙。他二十歲混入了仇人的地盤，為仇人工作，伺機報仇。誰知，時間久了……他竟然喜歡上了仇人……于是，他報仇雪恨的心變了……雖然他還在仇人身邊，但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嗣予權利地位。”

魏忠賢冷眼一瞥，

“這小孩……在我身邊？”

“是的。”

“哈哈……魏某人就喜歡這樣的小孩，殺伐果斷才是東廠的作風。晚晴就是這樣，她心高氣傲，沒想到被你擄了芳心。”

魏忠賢喜歡亂，亂中才能取勝，喜歡情，關心才能亂。

“哈哈哈……”他發(fā)出標志性的略顯張狂的笑。

“這一枚棋子用的精妙。”魏忠賢也跟著他笑。

“哈哈哈……”他又發(fā)出標志性的略顯張狂的笑，

“臣，告退！”

魏忠賢依舊在笑，可眉頭卻悄悄緊蹙。

……

一曲《十面埋伏》，一串緊張?zhí)S的音符，一只狠辣決絕的手，撥弄歷經(jīng)滄海的琴弦。

他在彈琴，她在聽。

葉晚晴倚在常言笑的身側，隨著低徊淺吟的琴聲，喃喃自語，

“十三歲那年，我被義父帶回東廠，名為義女，實為殺手。少有人知我的身份，于是我默默忍受這份苦楚，好在，義父欣賞我，一直栽培我，給了我無限的權力。”

她倚在其肩，傷口仿佛悄悄在心口撕裂。

“在東廠一人之下，還不開心？”

“開心？義父栽培我，是因為我為他開疆擴土，鏟除異己，他人尊重我，是因為我的劍見血封喉，又手握鏟除黨羽的尚方寶劍。”葉晚晴苦笑。

“哈哈哈……”常言笑沉默半晌，無從應答，只得隨意招牌式的笑。

“我最喜歡的，是碧云山。只有那里才有我的安全與欣慰。如今，那里又多了一份懷念……”

她的聲音變得溫柔，常言笑的聲音也跟著溫柔。

“大小姐……”

“葉晚晴的劍，和你這雙撥弄琴弦的手一樣，沾滿了鮮血。”葉晚晴幽幽地沉吟。

“那又如何？亂世之中，你不沾鮮血，便要化為鮮血。”常言笑冷笑。

“可是，我想回歸自然，回歸那些安靜和平的時光，沒有仇恨，沒有殺戮……只有……你……”

葉晚晴凝視他，纖纖玉手緊緊牽住他的手。

“等這場亂結束了，一切也就結束了。也許有一天，你期待的日子會來。”

“你會殺魏忠賢嗎？”

常言笑一愣，心下啞然。

“你潛伏東廠做暗樁，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葉小姐愿意入我這盤棋嗎？”

“其實，我已經(jīng)是你的棋子了，心甘情愿。只是……”葉晚晴頓了頓，“望你放過魏忠賢。”

“你也恨他？”常言笑凝視葉晚晴，眼底若深淵。

“你……”葉晚晴意外，沒想到他竟識破自己的心，

“我雖然恨，可也感恩于他。沒有義父，沒有葉晚晴的今天。利益也好，利用也罷，又有何干？”

“哈哈哈……哈哈哈……常言笑得葉姑娘青睞，三生有幸。”

說罷，他又彈起胡琴，琴音如泣如訴，觸動人心的喜怒哀樂。

“這把胡琴，一定有很多故事。真希望你能講給我聽。”

“不過一只琴而已。”

“這把琴對你來說，千斤重，我希望你卸下。”

葉晚晴的聲音，從未如此溫柔。

“卸不下了……時局已定，大勢所趨……哈哈哈”

“呵呵呵……”她眸珠轉(zhuǎn)，微笑，“我們成親吧。”

“成親？”

“我想要一個家，你也需要一個家。”

“我要的，是功成名就。”

“你要取代魏忠賢？”

“也許是，也許不是。這份仇，我想換個方式來報。”

“我不會讓你殺我義父。”

“魏忠賢那一套，已經(jīng)不管用了。不如。大勢褪去。”

“娶我，東廠一樣是你的。”

葉晚晴遞進式搶答，氣勢再一次愈演愈烈。

“……”常言笑沉默，寂寞地笑，“哈哈哈……”搖頭，收起笑容，“我答應你。”

“一生一世？過沒有鮮血的日子？”葉姑娘激動，他一心盼望這樣的生活。

“看你我的命！……”他甩下這番話，竟然高傲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