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卷起寒涼的風(fēng)，蔓延至窗欞，兔影斑駁，在紙窗上搖擺。

客棧老板點(diǎn)燃了玉兔花燈，懸掛于四壁。

“自古天上宮闕，多的是風(fēng)花雪月，少的是真情。”

“人間天上，本就如此。廣寒宮的玉兔，如果知道結(jié)局如此，大抵也不會走進(jìn)那場驚世駭俗的愛情。”

“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呵呵……”

董雪晴姑娘，將手中茶盞輕輕擱置，茶湯中氤氳的漣漪，浮現(xiàn)那只寂寞的玉兔。

畫風(fēng)回到明末，一年一度的花燈節(jié)。

葉晚晴素來喜歡夜市，也愛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只是，手中的刃，殺手的身份，不允許她欣賞這些美景。

她多年來未以真面目示人，東廠的人少有人知曉她的容貌。一來便宜行事，二來她絕世美人的容顏，怕招惹到庸脂俗粉的小生。只有花燈節(jié)，她悄悄帶著丫鬟蘭兒，喬裝易容，賞玩一番。

葉晚晴近年來為東廠立功無數(shù)，深得魏忠賢器重，是他安插在東廠、朝廷的重要暗樁，她可以隨意出入皇宮，也深得朱由校的喜愛。朱由校素來喜愛木工，而葉晚晴幫他設(shè)計(jì)很多圖紙，他龍顏大悅，給了葉晚晴免死金牌。

葉姑娘面對皇權(quán)貴胄，從容不迫，但面對這個身份迷一般的常言笑，卻總有幾分羞澀，卻又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她約了常言笑賞花燈。

花燈節(jié)，城中心的廣場。

廣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男女老少，大家都在欣賞著五彩斑斕的花燈。有的花燈造型可愛，像白兔、蒼狗、鳳雛、百靈、大鵬……有的造型古樸典雅，像故宮陳列館的古風(fēng)擺件，不同形狀的花燈曼妙飛舞。仿佛是夜空中閃爍的繁星，給寒夜折射溫暖的光芒。

葉晚晴和常言笑沿著長街漫步，她忽然指向不遠(yuǎn)處一閣樓，

“你看，許愿蓮出現(xiàn)了！”

二人跑到那里，只見一座紅色彎檐的寺廟，高懸一個造型奇特的花燈。花燈是一個大大的蓮花，花瓣由無數(shù)個小蓮花組成，閃閃發(fā)光。蓮花的中心有一個大大的燈籠，燈籠里面點(diǎn)燃著明亮的火焰。

“實(shí)在太美了！”

“這是許愿蓮？”

“是啊，傳說女媧娘娘中秋下凡，賜予此蓮，許愿者可健康無憂，收獲……愛情。”

葉晚晴說到最后一個詞，聲音忽然低下來，露出女兒家的羞澀，恰被常公子看在眼里。

他伸出手，牽起她纖纖玉指，又浮出笑容，

“這有何難？咱們?nèi)ピS愿！哈哈……”

寺廟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蓮花燈，中間是由無數(shù)紅燭組成花瓣，每一盞燭閃爍著溫暖的光。二人下跪許愿，忽地，一個小女孩正哭泣著。

葉晚晴詢問，原來，小女孩的家被東廠錦衣衛(wèi)燒了，她來許愿，卻被街上的人凌辱了。

“愿不愿意住姐姐的家？那里有很多姐妹。”

小女孩青澀的眸光閃爍出喜悅。

葉晚晴見可憐的女孩，眸色再度濕潤，她微笑轉(zhuǎn)頭，

“走吧。帶你去一處地方。”

“看來大小姐還有寶藏？”

“沒錯。無價之寶。”

“哈哈哈……”

常言笑手置入唇邊，一聲口哨，兩匹紅鬃馬踏夜而來，在門口發(fā)出一陣嘶鳴。

葉晚晴帶女孩上馬，正欲離開，回首驚鴻一瞥，與一帶著面具的男子，眼神相撞。

男子摘下面具，臉孔竟有些熟悉。葉晚晴愣了，這是……《倚天屠龍記》的光明左使楊逍？

她驚喜，可來不及多想，常言笑已策馬奔出十余里。她只得趕上，一起直奔碧云山。

連綿山脈的壯闊，抵不住夜的黑，只能懷揣寂寥的心，守護(hù)著村里的家園。

葉晚晴帶孩子進(jìn)了那對老夫妻的家，交待好一切，才松了口氣。

“這都是你收養(yǎng)的孤兒？”常言笑瞥見門口露出頭悄悄觀看的幾個小腦袋。

“是啊。權(quán)利予奪，幼子何辜？”

“不錯……幼子何辜……”

常言笑聽到這句話，竟然怔住了神。

“怎么，難道常公子也如此？”葉晚晴故意試探，其實(shí)她早已暗中調(diào)查常言笑的身世。

“我？哈哈……哈哈哈……”他笑而不語。

葉晚晴也嫣然一笑，二人離去。

馬鞍之上，常言笑緩緩前行，似有心事。

葉晚晴內(nèi)心也藏著些許彷徨，她忽然道，

“常公子難不成在想自己的身世？”

“啊？哈哈……大小姐聰慧過人……哈哈”

“不，是在這紛爭血戮之地，很多人的家都亡了……”

“那你呢？”常言笑聽到葉晚晴的話，內(nèi)心一怔，隨即目光銳利，隨口發(fā)問。

“那你呢？”葉晚晴反問。

“我……哈哈……家是什么模樣，我早就忘記了……”

“終究，家依舊是家，是你心中最重要的角落，是吧？”

“哈哈……”常公子仿佛被戳中心事，目光溫柔地望向葉晚晴，

“你收容孩子的地方，督公知道嗎？”

“這些，都是叛臣之后，焉能容于京城？”

“大小姐竟然違背督公？”

“我雖為義父效犬馬，但不能違背我心。這把沾滿血的劍，我早就倦了！”

“哈哈……”常言笑沒想到她會直接表達(dá)這樣真實(shí)的內(nèi)心，有些惶然，于是大笑起來，但他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感受到，這枚策反東廠的棋子，已經(jīng)掌握在自己手里。

此時，忽地雷聲大震，仿佛地動天搖一般，驚醒世間的眼，清晰地看到一切善惡美丑，風(fēng)雨飄搖。

二人正行至山腳，前后并無人煙，這場疾雨，令葉晚晴與常言笑措手不及。

“這場疾雨來的倒是痛快！哈哈……”

“還痛快呢！一會兒，落湯雞了！哎，那邊有個樹洞！”

常言笑取下外衣，為二人擋在頭頂，奔至不遠(yuǎn)處一樹洞。

千年老槐樹的根，足有三尺寬，沿樹洞行進(jìn)至里，與山洞打通。二人躲進(jìn)山洞避雨。

柴木燃燒，如展燈火。二人此時已衣衫盡濕。常公子將他半干的內(nèi)衫，披在葉晚晴的肩，

“先披上這件衣服。別凍壞了身子！”

葉晚晴點(diǎn)頭，以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換了裝束，二人在柴火邊晾衣服。

葉晚晴滿頭濕潤的發(fā)，根根發(fā)梢掛著水珠，披于肩頭，常言笑側(cè)望過去，竟有一絲心動。

“看來，今晚我們要在這兒度過了。”

“也好。古人葡萄美酒夜光杯，我們是樹洞焰火酒釀香。”

“哈哈，你怎知我有美酒？”

“常公子酒不離手，早在龍門客棧便是如此。”

“哈哈哈……”

二人相鄰而坐，常公子望著燭火，眼前出現(xiàn)家鄉(xiāng)的那團(tuán)火，以及家人呼嚎的聲音，還有幼年的他恐懼且仇恨的抽泣。

他怔怔入神，眸底的顏色已漸升恨意。葉晚晴蕙質(zhì)蘭心，一眼洞穿，她拿起手中的娟布，輕輕為他擦拭額頭的雨水。

常公子見她若出水芙蓉的神態(tài)，心中泛起漣漪，忽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二人四目相對。

兩人的臉孔逐漸湊近，唇愈來愈近，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