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陵一反手，逆刃刀直指影男脖頸：“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制香師？少編故事了，江湖有傳，制香師一族早就滅絕，再無后人。”

安纓雖長得稚氣可愛，遇事卻淡定從容，面對蕭陵的質疑，同伙被人以刀威脅，她仍然輕輕笑著，聲音毫無波動。

“方才真正的人犯已經帶著死者的心臟逃離，捕快大人們不是親眼所見嗎？想必你們與之交手的時候，也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香？那便是被制香師驅逐的暗香師常用的迷幻香，能令人產生危險的幻覺。”

影男也是如此，逆刃刀直指他咽喉，卻如磐石，佇立不動，洛纖的目光不由落在影男小麥色的脖頸，好看的肌肉輪廓，從下巴一條優雅的弧線連接到肩膀上。

洛纖目光追著影男，恨不能有透視之力、看穿他面具之下的容貌，確認是不是自己腦海中所想念的那張臉。

細長白皙的手指落在蕭陵握刀的手上，低聲勸道：“倘若安纓真是制香師后裔，她所說的話屬實，我們追查竊心犯人，還需要他們協助，客氣點，留點后路為妙。”

蕭陵不情愿地“哼”了一聲：“你是此次追捕行動的決策人，你怎么說怎么辦，我哪敢不從？不怕你給捕頭大人告狀？把我后院的酒缸子砸了？”

“醉鬼，速速收回你的刀，閉上你的嘴，酒氣熏人的。”

洛纖壓抑著怒氣，拼命對他使眼色：也不看看場合？在外人面前抬什么杠？人家還當府衙內部爭權奪利呢。

影男始終不語，洛纖倒想引他多說些話，好聽辨聲色來確認。

“安纓自稱是制香師一族公主，影男又是什么身份？以蕭陵之說，他從坍塌木塊下抽身出來時，影男就在附近。假設你二人為追查兇犯身份二來，兇犯逃竄的時候，影男為何不追？”

洛纖的分析條理清晰，連蕭陵都佩服得連聲附和：“可疑！我就說這人十分可疑，還戴著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影男這般古怪的名字，必定不是真名！”

和制香師后人一起來到中原，卻舍棄真實名字與面容的男人，他的劍法分明帶著尹南哥哥的影子！

從父親口中得知，尹南隨父出征西域，全軍覆沒，身首異處，連尸體都找不回來，洛纖永遠忘不掉那一刻的悲痛錐心。

制香師來自西域神秘的靈雪山周邊，常年覆蓋白雪的靈雪山，生長稀世罕有的植物，成為制香師一族提取絕品香料的原料。

十五年前，一場離奇災難，給制香師一族帶來毀滅性的死亡。

說書先生每每說到此處，都不禁搖頭嘆氣：“制香師的采香、制香手藝，乃是傳世之寶，可憐可悲，再無后人。”

十年前，尹南哥哥隨軍出行，那一次，尹家軍的目的地正是制香師一族曾經存在的靈雪山。

“那地方許是制香師一族亡靈不散吧，若不是，英勇善戰的尹家軍為何無故敗北？那可是尹軒靖大將軍與少將軍尹南父子初次并肩出征，尹家終生精忠報國，誰料落得與制香師一般下場，再無后人？”

說書先生眼中有淚，他自稱曾經受過尹家軍大將軍尹軒靖之惠，忠心護國護民的尹家軍全軍覆沒，在那片埋葬無數制香師之魂的靈雪山。

命數？洛纖不信，多年來，她不信尹南已死，更不信尹家軍因為無稽之談的制香師滅族詛咒而兵敗軍亡。

“死者在里頭，各位捕快大人不妨先察看尸體？”安纓故意間入洛纖和影男中間，揚眉一笑，“不過，尸體有些難看，捕快姑娘是否需要回避？”

洛纖飄遠的思緒被猛地拉扯回來，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蕭陵替她回應了安纓。

“別小看我們洛纖，她可是我們當中膽子最大的人，一不怕鬼神二不怕兇犯。捕快評估中，有一項看尸體辨死癥，捕頭大人特地安排了一句摔下山崖、面目全毀的尸體，洛纖第一個上前掀開白布就看。”

捕快評估的第二項目，當時他們都是新入訓的后備軍。

在第一項目砍殺野兔的測試中，洛纖遲疑了，她遲遲沒有砍下被綁住的野兔的頭顱，因此被其他男子嘲笑，說她早該躲回閨房去抓針，女兒家持劍辦案不倫不類。

前因如此，第二項目查看毀容尸體的時候，洛纖為了狠狠扇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一巴掌，才咬著牙，第一個去掀開那滲透血跡的白布。

蕭陵那時就在洛纖身后，清楚看到她顫抖的手指和強壓著的恐懼反胃，他比誰都清楚看到這位千金小姐的決心和堅強。

洛纖不知蕭陵的心思，只當他真以為自己第一個揭開犯人白布是膽大，仍是感動他主動為自己澄明，不讓安纓小看女捕快的實力。

蕭陵看似醉了，其實最為清醒，關鍵時刻，這個平常惹人煩討人厭的醉鬼，對自家搭檔還是有護衛之心。

洛纖這么看蕭陵，便也覺得他可恨也可愛。

安纓水靈的眼珠子，在洛纖和蕭陵身上來回轉了一圈，覺得長安城捕快大人們頗為有愛，不禁甜甜一笑：“是我失禮了，洛纖姑娘能持刀追捕兇犯，必定有過人的本事，絕不輸給男子。”

洛纖說到做到，也是不想辜負了蕭陵對她的謬贊，一見到血泊中的尸體，大步上前查看。

“這是刀刃割開的痕跡，肌肉斷口處細膩流暢，沒有凹凸不平，犯人使用的暗器是小刀，恐怕正是用小刀作為兇器。”

洛纖細細看著，輕輕撫過死者胸前破開的肌肉切口處，她的觸覺比蕭陵、七風更加準確，往往以手觸碰，便能推斷出犯人所用兇器。

安纓突然往前伸手，直直越過洛纖身側，就要碰到尸體。

“你要作何？”洛纖情急之下，力度大了些，抓得安纓纖細白嫩的手臂有些疼。

安纓只是蹙眉一笑，用另一只手亮出一根銀針：“取其血，只需一點。暗香師所制迷幻暗香有毒性，可迷惑人，令人失去理智與意識。待我回去驗香，就知道妖女殺人取心跟暗香師有沒有關聯。”

安纓取血，洛纖繼續檢查尸體，在犯案第一現場，及時確認尸體的狀態與特征，是最能掌握到準確線索的。

這一點，是捕頭大人教會他們的“驗尸法”，蕭陵嫌棄，七風怕臟了衣服，這苦差事就全落在洛纖身上，積累經驗，倒也讓洛纖越來越上手了。

“胸口肌肉上殘破之處有殘缺的刺青，看起來像何種動物的頭部？”

洛纖手指之處，僅剩部分長著牛角一樣的動物頭顱，揣摩久了，有些似四不像。

尸體被取走的胸部肌肉上，極有可能畫著這只動物的大部分紋身。

“難道，犯人竊心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為了殘忍行兇竊心，而是為了銷毀被害人胸口紋身？”

洛纖驚喜回頭，望向說出這番話來的影男，她愈發堅信，那面具之下很可能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