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家犬,到底對它的女主人做了什么?”
閃躲間隙的李維,就這樣直愣愣把話語插進老管家的耳蝸。
房間里的黑氣隨之微微凝滯,其顫動的邊緣則暴露出對方不算平靜的心緒。
“所以說術士的高傲與自大,格外的令人厭惡?!?
杰里絲毫不掩飾臉上那堆皺紋里的鄙夷,但總算是開口回應了:“呵呵,死在我手上的每一名術士,都是如你這般,意外發現點蛛絲馬跡,就自認為能伸張‘正義’,有把握解決一切,就敢妄言我與夫人的關系...”
“哦?以前的術士們都是怎么說的,能舉舉例子么?”
“比如...哼,他們說什么不重要,您要是感興趣的話,等抵達地獄時可以自己去問...”
偏僻幽暗的1101號內,老管家再也扮不出那份優雅、謙卑的模樣,如同被踩了尾巴般,一臉怒氣與癲狂道:“前提是你們死后的靈魂能脫離伊西斯神的牢籠,并在地獄相聚!”
無數的黑氣從他身后的涌出,房間被浪潮席卷、充斥...
卻在無形的巨輪前分劈,向著兩側狼狽逃竄,拍起徒勞的浪花。
三階術士的精神力被聚集成線,立在身前。
李維看著黑氣自分界線劈開,不斷侵蝕著身后兩側的一切。
墻面、地板,逐一被腐蝕性極強的黑氣嚼碎、吞咽。
出于打窩的考慮,李維并沒有一上來就邀請“舌頭大人”出席,草草結束。
畢竟,身為前神秘學社團話事人,李維對這個伊西斯教的發展模式略有了解,且極感興趣。
尤其是投影之樹和“人人皆神”的共享機制,讓他嗅到了一絲成功教會應有的潛質。
這可是與原神圣、現荊棘教會的所謂“神明至高,眾生受庇”理念背道而馳,但又有其獨特之處。
只不過伊西斯僅僅庇護女人、孩童的教義,顯得有些偏執,格局沒有完全打開。
“所以,你們打著庇護女人、兒童的名號,其實專門行殘害之事?比如安德烈夫人和小哈斯那樣的?”
李維秉著學術交流的心態發問。
畢竟之前那本神祇語言學研究上,有關“恐虐之主”的描繪極盡晦澀。
若非原主浸淫此道,很難從這本“恢弘巨作”中拼湊出召喚“恐虐”的祭語,更不必說有關該邪神的相關教義和實操記錄。
好不容易逮住一名民間邪教的高層,李維靈魂深處殘留的神秘學研究癖好犯了。
“住口!”
談及自家主神,老管家杰里從慍怒轉為暴怒:“吾主神澤豈是你們這些瀆神者能夠置喙的...”
老杰里就這樣橫在門口,身后黑氣翻滾的金光逐漸凝實,一顆枝繁葉茂的龐大樹冠自門外探了進來。
他臉上的虔誠蔓延,雙眸燃燒著名為癲狂的火焰:“這個世界本就腐爛不堪...吾主只是為了保護他虔誠的信徒,庇佑那些女性與孩子們免受污染!
破壞了夫人的皈依儀式,你已有取死之道!”
“所以就要把那些孩子和女人掛在你家邪神的樹枝上...這是你們的邪祭方式之一么?”
李維目光越過老杰里,掃視著那逐漸成型的樹影。
枝葉無風輕擺,不知名、沉甸甸的花骨朵壓彎了枝頭,將茂密花蕊勾勒出的形狀展現給世人。
相距數米、如隔亮暗天塹,李維憑借恐虐回賜的奇異雙眸,還是看清了繁華叢中的兩簇。
希里昂先生的女兒,喬治婭。
以及安德烈夫人的愛子,哈斯。
與哈斯同枝的另一朵枯萎花蕊中心,隱隱能看出安德烈太太的面部輪廓。
看來是自己阻礙了安德烈太太的皈依,同時也間接地掐斷了那簇花兒的綻放。
雖然不清楚其中隱秘,但李維憑著“經驗”估計,應當是某種靈魂汲取的獻祭手段。
踩縫紉機的倫納德神父、以及那位黑葉先生,應當都扮演著四處汲取、獻祭的爪牙角色。
看樣子還真是分工明確、有組織有紀律的邪教組織,李維為伊西斯邪教的評分又略作上調。
“住口,你才是邪神!”
身為自認為最接近伊西斯主的虔誠信徒兼仆從,杰里決不允許任何人對其主的詆毀,他激動到唾液飛濺:“這是靈魂的皈依,永世的庇護,是攜帶無上神光重降人間的解脫之道!”
似乎是要為自己的解釋予以佐證,他雙臂高舉,虔誠念叨著李維隱約能聽明白的奇怪音節。
“降臨...造物...神跡...”
沒辦法,原主對于那本神祇語言學可以說是滾瓜爛熟了,這些邪神“方言”李維想聽不懂都難。
李維就這樣安靜收聽著,直到那株巨樹的搖曳轉為顫動,枝椏上的那顆形似喬治婭的花骨朵緩緩張開。
一道藤蔓自花蕊中心探出、漲大。
不多時,便扭曲彎結成一具小女孩身形的木傀。
“嘶,所以這是用邪力捏造、封印靈魂的傀儡...不,這是生靈,是魂體融洽的完整生靈...你主是怎么做到的?”
李維三階的精神力感知并不足以探得這些消息,配合奇異雙眸加之一些猜想,他也只是大膽推測出伊西斯神的造物手段。
若非場合上處于殊死搏斗,李維高低得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手札,滿滿當當地記下十萬個為什么。
可惜的是,對面的邪教徒同行并沒有興趣、或者說是余力與他探討。
老杰里的臉色有些蒼白,就連那些老人斑都失去了應有的褐色,顯然這個專屬儀式對他的消耗極大。
但這些都不重要,此時的他頗感欣慰,慈祥地望向身前。
那木傀小女孩正從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脖頸靈活轉動,似乎在嘗試著熟悉這片陌生的世界。
仿佛從很深、很沉的睡夢中蘇醒,她或者它揉了揉發脹的雙眼,木屑自眼角和手背上飛濺:“這是...哪里?”
木頭與木頭的摩擦聲,嘶啞但很清晰,甚至就連小女孩應有的音色都惟妙惟肖。
“孩子,歡迎回來?!?
杰里雙手合十,結出伊西斯神的專屬手印,一臉虔誠道:“這是吾主賜你的福報...將對面的異端埋在樹下做肥料吧,那樣,吾主可以滿足你的任何愿望。”
“...福報?”
木傀小女孩的雙眸咯咯轉動,那仿佛由上城區杰出工匠親手鏤刻的瞳孔里甚至倒映出李維的“身影”。
“愿望...喬治婭的愿望,是...讓爸爸別不要喬治婭...”
似乎有些許記憶碎片在腦中散過,木傀小女孩只能抓住最深的執念。
它無意識地反復念叨:“喬治婭很乖了...但爸爸還是會悄悄哭...,也許...他也想媽媽了吧。都怪喬治婭,害死了媽媽...”
似乎記起了不太好的回憶,木傀小女孩小巧面容的樹皮皺成一團,木紋在眉眼間扭曲掙扎。
“吾主...爸爸已經把我獻于您...,爸爸他...如愿找回媽媽了么?”
淡綠色的汁液自木瞳中涌出,順著樹皮的溝壑淌下,將腳邊本就坑洼的地板染成一片翠綠。
“先生,您能幫幫我么...幫我滿足吾主的訴求...我想找我爸爸...”
木傀小女孩順暢自然地抬起頭,很明顯木制頭顱與脖頸的機栝關節十分巧妙。
它靜靜望著對面的李維,遠超三階的陰柔氣息無孔不入,一遍遍沖擊、腐蝕著李維身前的精神力護御。
“事實上,你的父親也曾委托過我,找回你。”
李維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道:“雖然兩個委托都很溫情,但是鑒于本人正在面臨死亡威脅,而且你情緒又很不穩定。所以...”
感受著精神力似乎快要被吞噬殆盡,時機差不多也已成熟,李維抬手在身前空間抓去:“兩個委托暫時擱置,咱們先處理下你糟糕的精神暗疾吧?!?
幽邃的裂縫追隨指尖的軌跡而現,被木傀吞沒的精神力復又剝離而出...
一道虛影從裂縫中踉踉蹌蹌地走出,邋遢胡茬、凹陷眼窩。
“希里昂先生?”
施展特性術式“幻+”的李維不由一怔。
沒想到真的可以從穢木轉生的“喬治婭”記憶中具現恐懼。
更沒想到的是,“喬治婭”恐懼記憶之最,居然是“父慈女孝”組合中的父親。
被李維具現的“希里昂”先生從虛空走出,左手握著酒瓶,右手拎著皮帶,迷蒙地目光落在了“喬治婭”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李維能看見木傀顫抖的身形縮小了幾分。
門口的杰里自然看不見“希里昂”的虛影,但在他感知之中,那個被他召喚而來的木傀居然傳遞出怯懦、怖懼的情緒。
“這是吾主的旨意!”
他手印掐得更緊,冥冥中的壓制力如同皮鞭,驅趕著木傀沖鋒。
“爸...爸爸...”
“喬治婭”哆哆嗦嗦,掙扎與懼意往復折磨著那道木頭雕制的柔弱軀體,周身的陰柔氣息狂躁,且無措。
“希里昂”不知何為畏懼,灌了口酒后,拎著皮帶緩緩迎了上去。
...啪。
一聲脆響。
“希里昂”炸成漫天流光,揮動的皮帶在放棄抵抗的“喬治婭”身前消失。
李維收回打完響指的右手,略顯厭惡地用手帕擦拭著。
“很抱歉。”
他迎著“喬治婭”的狂躁氣場,蹲下身來,聲音溫和。
“你先稍等會,等我處理完那個老頭,就帶你去...找爸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