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您挑選墓地的眼光,挺不錯。”
廣袤幽謐的月下墓園,利爾科點燃一根香煙,彎腰放在那座新墓前,緊挨著某顆腐爛枯朽的沙果。
墓前還站著另一道纖細人影,對于利爾科的“恭維”不為所動。
煙頭將黑夜燙了個洞,朦朧的煙霧傾瀉而出。
墓前的兩人無聲靜立,直到夜風抽完了那根煙卷。
“現(xiàn)在看來,波多奧這家伙混的還挺不錯。”
利爾科為自己點了根煙,絲毫不顧及身旁女士是否在意,語氣羨艷道:“一條混社會的爛命,有人收尸,還有人掃墓...”
似乎是想到自己死后注定沒有如此的體面,利爾科嘴里的煙頓時索然無味,有些頹喪地將其掐滅。
“我也沒想到,結伴而生的野狗之間,也有稱之為‘友誼’的可笑玩意。”
那道籠在黑袍下的纖細身影嗤笑,聲音清冷嘶啞,像是才哭過不久。
“不不不,奧菲爾德夫人,我們可不是什么野狗,而是您丈夫的家犬。”
利爾科面對名義上的女主人,雖然談不上輕佻,但也不怎么尊重:“在處理家犬橫死這件事上,相比較子爵大人,您更像是一位稱職的狗主人。”
“哼。”
黑袍人影,或者說是深夜前來為情人祭奠的奧菲爾德夫人并不在意身份被識破。
事實上,此時的她恨不得向整個戈坦市炫耀,她為丈夫戴上的那頂碩大的綠色禮帽。
“所以你就打算在這兒假惺惺哭會兒墳,而不是揪出兇手來?”
身份曾是奧菲爾德家族花瓶、如今是可有可無的主母,奧菲爾德夫人的消息渠道有限得可憐。
她只知道不久前死在懷里、如今躺在墓里的波多奧,死于一場難以言述的虐殺中。
但全市報紙在子爵的授意下,將其定性為事故與自殺...
“兇手是一位叫李維的下城區(qū)醫(yī)生。”
出于某些原因,利爾科直白地講出了沒有證據(jù)的猜想。
“李維...”
奧菲爾德夫人的身子肉眼可見地一震:“醫(yī)生...李維...該死的東西....”
她把從園子里折來的枯松枝擺于墓前,隨后在利爾科的復雜目光中轉身,一言不發(fā)沒入黑暗中。
一輛沒有徽記的黑色馬車靜靜等在墓園的后門,直到它的女主人疾步而來,登了上去。
馭位的年輕馬夫沒有等到女主人哪怕一句招呼,只得沉住氣揮動小牛皮鞭。
“啪”的輕響后,車輪在石子路面上滾滾而去。
“那個...蠢貨...”
晶瑩的涼意自臉頰淌落,滴在奧菲爾德夫人仍舊光潔的手背上。
拋開子爵夫人、貴族之女等身份外,她只是個簡單的婦人。
她不想去深思男人們所謂“事業(yè)”、“局勢”等無聊的游戲。
因為擺在面前的事實就是,她的第二個男人,死在了為她兒子、同時也是為她可笑面子討回公道的路上。
有的時候不需要什么邏輯和細節(jié),只抓因果,這便是奧菲爾德夫人此時的思維方式。
她心中復雜的情緒點燃、發(fā)酵,整個身體有些許輕微搐動。
“波多奧...你這個蠢貨...”
“夫人...怎么了?”
馭位的那名年輕馬夫隔著門簾拘謹?shù)貑柕馈?
“沒什么。”
奧菲爾德夫人擦了擦眼角,語氣淡薄道:“你叫什么?”
“馬修諾,夫人。”
“馬修諾...,是你把波多奧帶回來的?”
“是...是的,夫人。”
馬修諾音調有些許失衡,顯然是想到了某天、車廂里那不愿令人回想的凄慘。
“哦...你的發(fā)型挺不錯。”
“是么...謝謝您的夸獎。”
馬修諾緊張地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小心將被夜風吹亂的大背頭捋正,心道波多奧大人誠不我欺。
“把車停下。”
車廂里發(fā)出道命令,馬夫穩(wěn)穩(wěn)將車停在遠郊的寂靜路旁。
“你進來。”
車廂里的第二道命令,將年輕馬夫的心臟緊緊攥住。
“是...遵命,夫人。”
馬修諾咽了咽口水,鉆進身后寬敞的車廂。
深夜,遠郊,停在路邊的黑色馬車輕輕搖曳起來。
奧菲爾德家族的私人馬匹在寒風中原地踱步。
聽著車廂里從壓抑到癲狂的喘息在寂夜中奏響,它不禁打了個響鼻。
如果獸語專精的小黑貓在此,應該能聽懂駿馬先生所言:
“怪不得你們直立猿能主宰這個世界。”
...
“所以,不先聊聊主宰世界什么的嗎?”
敦克街1101號,李維將注意力從地上的炭塊轉移,落在保持優(yōu)雅、從容站姿的老管家身上。
視線之內,金光的偽裝下,是噌噌直冒的黑氣。
老管家杰里似乎沒有太多閑聊的興致,亦或者是聽過“反派死于話多”的段子。
總之不管他認不認為自己是反派,都不影響今晚出手將這個礙事的醫(yī)生給處理掉。
李維撓了撓頭,他心里的謎團可是千千萬,今晚奔赴這場宴席,就指望著“上線”志得意滿的解密來下飯的。
“據(jù)我了解,你追隨在安德烈大人身邊,已經(jīng)很多年了吧?”
李維站起身來,開始解著小羊皮夾克的紐扣,口中隨意謅著。
回應他的,是噴涌而來的漫天黑氣,來勢之洶,遠超一般三階術士的強度。
呲——
強酸腐蝕的氣沫聲在隔間響起。
李維原先站立之處,炭塊連著地板被翻綠的泡沫吞噬,露出似乎本深埋在地下的大坑。
“好吧,我姑且認為你很久之前就呆在安德烈府邸了...”
輕盈躲開第一擊的李維將羊皮夾克脫下,丟在遠處的桌面上,笑道:“先說好,只準噴人,別噴我衣服。”
“哼。”
老管家杰里秉持著人狠話不多的原則,不屑于回應李維的俏皮話。
雖然沒看清對方這個術士兼醫(yī)生,是如何在沒有精神力波動的情況下,脫離了黑氣的鎖定一擊。
但一擊不行,再來一擊便是,今夜的游戲時間還很漫長。
第二擊、第三擊...
黑氣像是漁網(wǎng),向著整個房間的一切鋪天蓋地而來。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按套路出牌。”
李維在躲避中勉強撿回險些被腐蝕的外套,在閃躲中抽空問道:“真沒興趣聊聊伊西斯教主宰世界的計劃?”
得到無數(shù)道黑氣回應后,李維戲謔的表情也收斂下去。
“那聊一聊,那位溫柔、善良、賢惠、且讓你尊敬的安德烈夫人吧。”
“卑微的家犬,到底對它的女主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