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微亮

龔世宏便來到龔德銘的院子。

“快起床，今天帶你一起去紗廠”。

龔德銘還沒有動靜，小翠就連忙起來伺候穿衣，生怕晚一秒鐘就會惹得龔世宏不高興。

在龔德銘起床后又連忙去打水，等龔德銘刷完牙后又將毛巾遞過來。

看到這一幕的龔世宏笑罵道：“媽的，你這兔崽子過得比我還瀟灑”。

龔德銘咧嘴一笑，三兩下抹了把臉。“走吧，父親”

出到門外，并沒有坐車，而是上了河里的小火輪，小火輪的咆哮著冒出黑煙，劃開水面，向城外駛去。

出到城外，剛剛還微亮的天已經(jīng)可以看到天邊的白晝了。兩岸的稻米已經(jīng)成熟，零星的已經(jīng)看見有人在田里收割了。

龔德銘記得前世孫傳芳是在十月發(fā)起的戰(zhàn)爭，可能也是在等著稻米入倉吧。

這時，龔世宏向著開船的人說道：“阿二。回去叫米鋪的人可以開始收米了”

“好的，知道了，老爺”

前身并不是很了解自己家具體產(chǎn)業(yè)，看著龔德銘疑惑的目光，龔世宏并沒有解釋。

很快，便到了自家的紗廠，紗廠并不是純在郊外，更像是城鄉(xiāng)結合部。

紗廠坐落在蘇州河邊，在船停下時，可以看到旁邊停了好幾艘貨輪，有小有大。

龔德銘并沒有帶表，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紗廠內(nèi)早已人頭涌動，人頭密密麻麻，但沒有進到車間內(nèi)。很多人正吃著東西，品類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饅頭和飯團，就著隨身攜帶的水壺，大快朵頤。

“您來了，董事長”

一男子笑著走了過來，討好的說道。

“嗯，馬經(jīng)理。這是我兒子，今天帶他來看看”

“哦，少爺真是一表人才，來，來，來，里面請”

正說這話，一聲汽笛聲響起，開工了。

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入廠房，龔德銘也跟著龔世宏和馬經(jīng)理一起進入了紗廠。

進入紗廠后龔世宏并沒有直接去董事長辦公室，而是帶著龔德銘在各個車間轉(zhuǎn)了幾圈。和各個車間的工頭交談，偶爾碰見認識的工人，也停下來關懷兩句。

在聊天的時候總會將龔德銘帶上。

“沒什么事，今天來就是帶德銘來廠子里看看，免得他連自己家的產(chǎn)業(yè)都不知道。”

“還不快叫老伯”

每當這個時候，龔德銘才有說話的機會，然后禮貌的叫起稱呼。對于龔德銘的禮貌大家都很受用，忙客套起來。

“那里那里”

“德銘真是懂禮貌啊”

“一看將來成就就不低”

諸如此類客氣的話。

轉(zhuǎn)了一圈后，也讓龔德銘對于紗廠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

廠房并不是只有一間，而是一間間集中分布在這一大片廠區(qū)中。廠房像是后世東北廢棄的廠房一般，頂很高，墻上還可以看到裸露在外的紅褐色的燒制土磚。

來到龔世宏的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也就是一個較大的平房罷了，里面就龔世宏一個人辦公。

“你昨天說你想做點事，想好做什么了嗎？”

“還沒，昨日去郭純家玩，一路上看見災民，想到我們國家現(xiàn)狀，總想做點什么，但發(fā)現(xiàn)自己高看自己了，啥也做不了”

“哈哈哈，你能有這個想法我很高興，當年我也和你一般，總想做點什么，出國留學。回來看見軍閥混戰(zhàn)，不想去官場，便響應實業(yè)救國的口號，但現(xiàn)在實業(yè)也日趨艱難。”

“嗯，父親不是做得很好嗎，廠子做得這么大。”

“唉，你不懂，兵災，人禍，苛捐雜稅，雖然廠子大了一般人不敢來打秋風，稅也正規(guī)許多，但一打仗就有人來攤響。

還要和外國資本競爭，他們不交稅，機械更好，成本更低，有的甚至單靠剝削工人就有極大的利潤。實業(yè)救國，何其難也”

“你現(xiàn)在年齡尚小，不然我還可以給你弄個一官半職。當下，你要做事的話可以搞點實業(yè)。給你提供點資金，介紹一些生意伙伴給你認識，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幫到你的了。”

“知道了，父親，我思考幾日”

“嗯，這幾日你沒事的話就在廠中待著吧，多學習學習”龔世宏還煞有其事的叫人在他房間多放了一張桌子，讓龔德銘給他當秘書。

說是秘書，更像是聯(lián)絡員加文書。平常給他抄抄訂單，然后任務分送各車間。有時間，龔世宏也會給他說說廠子的事，有點皇帝教太子的感覺。

待了幾日，龔德銘也大概清楚了紗廠的情況。

廠里有接近四萬個錠子，300張布機，一千二百名員工，三百多萬的資本，這個規(guī)模在蘇州也是首屈一指，但放眼全國就差了許多，并且這還是在龔世宏有與英國人良好關系，穩(wěn)定市場的情況下。

工人除了一線的普工，還有各車間的搬運工，以及一些如水房，配電房之類的附屬設施。

家中產(chǎn)出的棉紗一部分是直接運到上海英租界交給英國人。他們會將棉紗運往海外，如英國本土，或者南洋，也有一部分會在上海銷售。

另外一部分會發(fā)往南京、杭州等地。最遠就到九江了，并且在這些地方只有很小一部分市場。

但不得不說，現(xiàn)在的市場比起后世無疑是一個藍海。雖然有外資競爭，營商環(huán)境差。但國家總體生產(chǎn)力低，供需差距大，產(chǎn)出來的東西不愁賣。

馬上到出貨的日子了，這幾天龔德銘每天家、廠子兩點一線，比龔世宏這個老板還勤。白天廠子里轉(zhuǎn)悠，觀察學習，晚上小翠早已暖好了被窩，生活樂如仙。

但廠子的經(jīng)營他也沒有插手的機會。不是他沒有什么好的建議。除了大家覺得他只是一個還行的公子哥外。還有就是廠子的生產(chǎn)早已固定、標準化，每個人都干自己的工作，你驟然提出要改變，那大家都得停下來，工廠最怕的就是機器停下來，一停就是白花花的錢。

現(xiàn)在的這些雖然存在很多問題，但它無疑是這個時代最好的。你想改變一點，但它所帶動可不是一點，工廠最基本的功能就是生產(chǎn)，生產(chǎn)必須兩元素：機器和人。哪怕是全自動生產(chǎn)，那也只是在可替換崗位上將人力替換。

在工廠里，所有的管理制度都是圍繞著機器來的，核心是機器，管理制度服務于機器，想通過改變管理制度讓效率有很大的提升幾乎不可能。

機器和人是在廠子一建立就確定下來的，引進機器、訓練工人。你想改變，只能使用新機器，培訓新工人，開新生產(chǎn)線。如果在舊有的基礎上改，還不如重新再建生產(chǎn)線。

后世的生產(chǎn)、管理無疑比這個時代高明許多，效率更不可相提并論，但那是科技發(fā)展的原因。

前世那些管理學的案例，基本都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金融等服務行業(yè)，通過改進管理系統(tǒng)讓企業(yè)更好。制造業(yè)幾乎沒有，因為機器的上限就是工廠的上限，你的管理制度能將機器效率發(fā)揮的百分之百那是最頂級的了，單這一點基本上就沒人做到。

所以，龔德銘并沒有在廠里指手劃腳，平常就是到處轉(zhuǎn)悠，不懂就問問周圍人，多看多學。

想指手劃腳，還是得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