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星期二。

劉萬里跟張寬匯報了會同村的情況。

這一行收獲頗豐。不僅發現了疑似毒水母的出處、確定了林振亮的身份，還破獲了一起特大盜礦案。唯一遺憾的，是沒見到那個駐地民警口中的林振亮的鄰居。不過，鑒于，他們找到了林振梁的女兒和妻子，這遺憾也不足一提了。

毒水母是那位赤腳大仙提供的線索。他說，兩周前，在會同村最南邊，潭江最接近入海口的地方，有小孩被類似的東西蟄傷，被送到衛生院就醫了。但因為救治不及時，小孩毒發身亡。之后，當地居民便把那塊沙灘圍起來，不讓小孩往那塊去了。

劉萬里實地看了，海灘上的確是有些疑似僧帽水母的東西，他取了些回來做鑒定，鑒定結果還沒出。

不過，海洋研究所的人說，按照洋流的軌跡和水母的習性。與周硼有關的那朵僧帽水母，不大可能是跟著潮汐走到鳳凰灣的。換句話說，蟄死周硼的那顆水母，是有人從會同村，帶到鳳凰灣的。

“會同村出現毒水母的事，都有誰知道？”張寬問。那個沙灘離鳳凰灣距離足有二十公里，沿線的海灘都沒有發現水母。

潮汐帶著一朵水母，來到鳳凰灣的概率有多大？

“會同村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小孩，消息閉塞，極少與外交流。不過，他們只知道有能蟄傷人的東西，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就是說，要么是村內人，要么是村里情況相當熟悉的村外人，才知道毒水母的存在，有心將它用作兇器。”張寬說。

“恐怕是的。”

“說說村里那座被挖空的山吧。”

“我和趙可頌看過了事發現場，沒有看到新的爆炸殘余物，確定是意外。朱洪一行人長期長期取石，導致山體內部受力不均，撞上了暴雨，這才垮塌了。遇難的十四個人死因均為重物撞擊。當然，等朱洪醒了，我們會進一步確認。”

張寬仍然眉頭緊鎖。

劉萬里接著說：“如果你認為我們的判斷有漏洞，可以再找人看看。”

“你的判斷沒有問題。只是你說這次垮塌和非法采礦有關……有些蹊蹺。這么嚴重的盜采，我們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

老劉忙說：“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我和趙可頌分析了周硼生前的人際關系，認為周硼的死和金山銅業內部爭端脫不了關系。”

“嗯？跟周硼又有什么關系？”嘴上在問，張寬的表情卻像是意料之中。

“我們想從會同村這個案子開始查金山。”

“展開說說。”

“小趙翻過卷宗，青谷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這么大規模的非法采礦了。您知道的，局里處理的盜采案大部分來源是匿名舉報。但這三年來，這類案件少了很多。驟減的開端，正和周青谷死亡、周硼接手礦場的時間吻合。但周硼曾告訴蔡中和銅業內部有人利用職務便利私雇工人采礦，他生前一直想辦法調查這件事。”

“說清楚一些。“

“周硼上任這三年來，金山對外界盜采的態度很奇怪。一面放任，一面嚴打。放任體現在他們舉報的次數驟減，嚴打體現在他們對極個別頭目的打擊。好比朱洪，朱洪因盜采入獄的次數很多，但蹲監獄時間最長的卻發生在周氏放任的這三年間，今年年初才放出來。可他一被放出來，立即重操舊業，一干就是個大的。在金山的眼皮子底下挖空了一座山，不蹊蹺嗎？“

張寬說：“除非有人默許。“

劉萬里糾正他：“除非金山默許。我們有理由懷疑，默許朱洪盜礦的人，就是周硼要查的人。”

“現在有什么頭緒嗎？”

“暫時就是這些了。”

“你認為會查出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會什么都查不出來，也可能會傷筋動骨。”

“你先出去，我想一想。”

劉萬里拉開門，遲疑了幾秒，還是回頭看向張寬，說：“隊長，我知道你快調走了，本不該多說。可昨天發現的山崩死了十四個人，又牽扯到這么大規模的盜采，瞞是瞞不住的。何況周硼的熱度還沒過過去，那些媒體一旦鬧起來……你在青谷的任期如果以這樣的事結尾，恐怕不太好看。“

相反，如果能趁著這個機會，把金山銅業這趟渾水查清，好處可不是一點。

“青谷也好，會同村也罷，都是我的家，我希望它越來越好。要去查一些事，別人不想做，我來。”

張寬擺手，示意劉萬里先出去：“我想一想。“劉萬里一邊關門，一邊想，善惡輪回終有報，終于有一天，金山作惡太多，已經多到人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無法了。

小趙在辦公室門口等他。

“蔡中和剛剛來的電話，讓我們去青谷鎮的醫院幫他。”

“怎么回事？“

“羅蝶燕的傷勢加重了。“

“傷勢加重找醫生啊，找我們有什么用？“

“蔡中和說，今天早上，羅蝶燕的點滴被人偷偷拔了。”

“所以呢？”

“他希望把羅蝶燕轉到新鎮的醫院。“

趙可頌說出這話，自己都不能相信。

青谷鎮的作風，未免太張狂。連這醫院的醫生，都護不住病人。

于是，兩人又冒著雨，急匆匆到了青谷鎮。

幸好，警服是管用的。他們沒費多少力氣，便把熬紅了眼的蔡中和和昏迷中的羅蝶燕載去了新鎮。雖然，用的是新鎮醫院的救護車。

去新鎮的路上，羅蝶燕迷迷糊糊地燒了起來。加上一大早發生的事，蔡中和緊張得要命，一到地方，他便催著人把蝶燕往各個檢查室送。趙可頌和劉萬里沒法，只得由他。

檢查一項項做完，確認羅蝶燕的身體沒添新的毛病，蔡中和才算消停。趙可頌和劉萬里這也才能坐下來休息。

“這一天天的，像陀螺一樣轉來轉去，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趙可頌跟劉萬里發牢騷，周硼的案子，就像一個毛線團，千頭萬緒，牽扯的東西越來越多，麻煩也越來越多，不但累得半死，還看不到頭。

劉萬里勸他：“有麻煩是好事，麻煩的中心是風暴眼。畢竟，麻煩的背后也一定是制造麻煩的人。會同村也好，羅蝶燕也好，蔡中和也要，他們身上有麻煩，說明我們找對了人。”

“倒也沒毛病。”

這么一想，趙可頌舒出一口氣，心頭松快了許多。

又有盼頭啦！

可惜，這松快沒持續多久，又被麻煩蓋了過去。

——走廊的盡頭，來了一對氣勢洶洶的殯儀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