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和精明，羅蝶燕又會是什么單純的好人嗎？

周銅看著羅蝶燕的嘴一張一合，不愿意多想，腦子里懷疑的念頭卻無法停止。

她太久沒回青谷，跟羅蝶燕、蔡中和也多年沒見，她見到這兩個人尚且這樣想。

哥哥呢？哥哥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才會去找蔡中和和羅蝶燕？他明明，因為自己，和這兩個人也斷了聯系的。

羅蝶燕臉上仍是一派輕松的：“他說不知道威脅自己的人是誰，不大可能。雖說我們都在青谷長大，總歸周硼和阿和呆的時間更長，尤其阿和在醫院上班，天天迎來送往的，對鎮上的人際關系更熟。威脅他的人是誰，他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這時，周銅認真地問：“蝶燕，你為什么對這件事這么熱心？難道就為了做新聞？”

哪怕被人推下河，差點淹死也無所謂。

羅蝶燕收了笑，想了想，說：“上次回去，你看過我做的那期節目了吧？”

“看過了。”周銅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看出什么沒有？”羅蝶燕問。

羅蝶燕又問：“沒想到青谷成這個樣子了吧？”

周銅說：“是啊。青巖湖居然成那個樣子了。”

小時候，周硼、蔡中和、周銅和羅蝶燕常去湖里抓魚吃，偷偷摘過會同村果林里的果子，這才過去了多久？

“從頭看到尾？”

“從頭看到尾。”

“發現了什么？”

“發現了什么？”周銅回憶了下，那里面讓她印象最深的，莫過于，“金山礦山里那些滲濾液的管理，比老周還在的時候更差，你看那個顏色，如果按照里面調查人員說的，處理設置很陳舊，說明和之前是一樣的。雖然說設備新舊程度對處理效果有影響，可也不至于當時的水沒有顏色，現在突然變紫變紅了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們加大了硫酸的使用量。可是，為什么呢？”

羅蝶燕點點頭，但這不是她最想聽到的回答：“還有呢？”

周銅：“還有什么？

羅蝶燕說：“你不好奇，周硼為什么會接受采訪嗎？我是說，這個節目里，凡是涉及到金山的，垃圾車司機也好，自稱是礦場保衛組的人也好，他們在鏡頭前都會遮住臉。你也在礦上長大，肯定知道這里的人消息多靈通。他們一早知道了消息，攝像機駕到集團大門一天，愣是沒一個人出來。你哥哥卻大咧咧地接受了采訪，你不想知道為什么嗎？”

周銅一震，好像真的是這樣。

哥哥這次接受采訪雖然在集團門口，身后的門卻是關著的，節目組分明不受歡迎。

可哥哥為什么會接受采訪？看他的反應，不像是提前知曉記者要問的問題。照理來說，也不應該啊。哥哥說話一向謹慎，怎么這次……

“為什么？”

羅蝶燕頓了頓說：“是他主動要求的。”

周銅愣住了：“什么？”

既然開了頭，羅蝶燕便不再猶豫。

“你覺得，我為什么要做這期節目？”

周銅不說話。

羅蝶燕又問：“你怪我嗎？”

周銅疑惑：“怪你什么？”

“這個節目對青谷有很大的負面影響，尤其是你們的金山。”

周銅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好怪的，公司早跟我沒關系了。“

當然，她沒說出口的是，一條新聞而已，能掀起什么風浪？

在這點上，老周看得很清。過去這么多年，他和他的金山對青谷做出的貢獻是實打實的，只要面子上看得過去，總會有人打圓場。節目播出，哥哥跟她打過電話，也說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金山只會停工幾天，讓她不要擔心。

想到這里，周銅回憶起一個細節：“我記得，有關部門對金山的處罰下來后，哥哥給我打了電話，說起沒什么實質性的處罰時，他好像很失望。”

羅蝶燕說：“他失望，那就對了。“

“ENTV-綠色焦點是我們臺受指示傾力打造的新欄目，剛剛起步。這幾年來，大環境的風向往綠色經濟靠了不少，生態環境又和即將推行的碳中和政策強相關。綠色焦點這個時候出來，便成了一個風向標。社會上的各行各業都在跟進這檔節目所報道企業的情況，以判斷自己的公司究竟需要為環保政策做到哪一步。

“一開始，這個節目不是我的工作。不過，欄目組卯足了勁要做出成績，經過多方考慮，決定第一期節目選擇青谷。組里有人知道我是青谷鎮出身，所以把我臨時抽調了過去。

“我跟著節目組拍攝，聽生態部的人講解，才知道青谷的環境已經這么糟糕了。

“ENTV和生態部聯合調查的名號是把尚方寶劍。我們在青谷轉悠了幾天，沒人敢攔，可也沒人敢說話，除了那些活不下去的農民。本地的有關部門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們也沒辦法。準備離開的時候，周硼打電話找到我，說他知道我在ENTV工作，在做金山的調查，說自己想接受采訪。

“當時節目負責人就在我旁邊，聽到他說的話，直接抬著機器去了集團附近。最后才有他接受采訪的畫面。”

周銅不解：“既然他是主動接受采訪，為什么要說出那樣的蠢話？他不知道情況，就敢隨便代表公司講話？”她還以為哥哥是被集團推出來的替罪羊。

“恰恰相反，他比誰都明白。采訪結束后，他告訴我，他早就清楚青谷污染現狀尤其是會同村農民的情況，知道自己的公司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周銅問：“所以，哥哥是……故意的？”

“他知道銅礦目前的處理措施有多落后，但是他不懂公司經營，沒辦法做主更換。他為這個事情奔走了半年多，但是那些老人合起伙來，互相推諉、不批人不批錢。所以，他想到最好的辦法是，借力打力，想辦法從銅業外部引入壓力，以此推動礦場內部的設備更新。

“所以他要在這個節目里露臉。他說些蠢話，引起上面注意，下面也行，越蠢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當然，蠢話要代表金山的立場——反正我平時也是個吉祥物，他是這么說的。銅銅，他比我們想的聰明多了。

“我幫了他這個忙。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