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答案究竟是什么？”

伊凡無精打采地盯著列缺，這位初看氣宇軒昂，實則痞里痞氣的銀發男人聞言只是笑了笑，指著單向玻璃內的女生示意伊凡繼續他的工作。

“你把我帶來這里，讓我像個檢測儀器一樣連續工作了三四個小時……而你只是坐在這里，就在旁邊看著，一直吊著我的胃口，你信不信現在我就躺在這里啥也不干了，后面排著的那幾十號人，你自個想辦法去吧?！?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伊凡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玻璃窗內那位坐立不安的女生，發現并不能從她的身上抽取精粹后，便示意旁邊的工作人員將她帶了下去。坐在伊凡身旁的列缺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他目視前方雙眼漸漸失去了焦距，似在回憶著什么，許久方才招呼著伊凡前往了側邊保密等級最高的會議室。

他示意伊凡隨便找個沙發坐下，用一雙深邃的眸子平靜地注視著伊凡，他低聲述說道：

“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這個世界危在旦夕……”

“而這些危險的源頭便來自它們，你要知道，顯現之海、漫宿雖與人類的群體潛意識之海有所重疊，但這三者之間并非是什么簡單的包含關系，里面涉及到的東西非常復雜，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

說著，列缺頓了頓，他緊緊地盯著伊凡，似從伊凡的表情中讀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列缺深吸一口氣，他的胸腔微微地起伏，像是在那醞釀著什么，片刻之后，他接著說道：

“所以，你只需要知道，那些東西就是從顯現之海、漫宿、人類群體潛意識中打撈出的‘活著’的要素……或者我們換一個更加準確的名詞。”

“那些被打撈出的‘活著’的規則、現象，或是某一特殊的實體?！?

“它們詭譎而神秘，擁有著我們人類難以想象的能力，其中弱小的個體就如你昨天晚上殺死的那頭擬態怪物?！?

列缺的聲音變得低沉。

“而其中強大的存在，它們或是能夠輕易地毀滅一城，或是能將一個民族悄無聲息地抹去。”

“那些災厄，還有他們的崇拜者，那些將其的力量轉化為異畫的人類，它們便是一切危機的源頭。而你的天賦便是能從這些可怖之物上抽取力量，削弱它們的能力，破壞它們的規則……你明白你的重要性了嗎？”

伊凡默默地聽著，他想起了陰暗森林里那詭異的一切，想起了從那地穴中噴涌而出的絢麗之光，那群星的色彩，難以名狀的奇特之物，伊凡逐漸領會到了列缺話語里的恐怖。

他只感覺一股涼意從他的腳跟沿著他的雙腿竄向了脊背，那道刺骨的冰寒沿著他的脊髓將他的大腦凍得僵硬遲緩。

“可我自記事以來似乎從未聽到，或者見到你所說的這些‘危險’？”

伊凡抱著最后一絲僥幸發問到，而那滿臉嚴肅的銀發男人聽了，竟突然笑了起來。

他看著伊凡輕聲說道：

“我們人類是不可能生活在未知與恐懼當中的，沒有東西能夠保護我們，那就讓我們自己保護自己，所以一直有人在世界的陰影里與它們戰斗，并將它們隔絕在大眾的視野之外。”

“因此，你認為曾經的你一直生活在正常和理智的世界里，便是對我們工作最大的肯定?！?

列缺說著，他嘴角的笑容慢慢平復了下來，一臉認真地向伊凡伸手招攬道：“所以，你愿意加入我們嗎？站在這個世界的陰影里維持著它表面的平靜?！?

伊凡默默地聽著，他沒有去握列缺伸出的手。

他沉吟了片刻，委婉地拒絕道：“我需要再仔細考慮一下，不過我愿意為你們提供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幫助?！?

列缺聽了也不強求，出了會議室后，伊凡強打著精神將剩下的幾十號人一一鑒別了之后，再難承受精神上的疲憊，他就依靠在這張被他坐了一個通宵的沙發上沉沉的睡去。

通過入夢，伊凡再一次來到了漫宿當中，在補充靈力的過程中，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靈力上限提升了四點，這應該是通關了“陰暗森林”后增長的上限，伊凡推測，這大概就是他完全消化掉那些精粹點數后所收獲的力量。

念及此處，伊凡來到那扇漆黑的門前想要查看自己昨晚究竟收獲了多少精粹點數時，他發現自己獲得了進入另一則故事的機會。

只見那些溫熱的信息流經伊凡的顱腔化作了他能夠理解的內容。

【一則史詩故事】

名稱：魚帆暗涌

上限：史詩

批語：海浪越大，魚越大。

單次消耗：0.5份精粹

通關進度：5%

剩余精粹：2.1單位

伊凡晃了晃越發昏沉的頭顱，讓身體的本能驅使著自己邁入了那道漆黑的門扉。

……

在一個昏黃的午后，一艘漁船行駛在波光鱗尋的海面上。

船艙內的桌子上放置著一張招聘啟事，它似從某份報紙上撕扯下來，而這艘漁船的主人，伊凡正面無表情地駕駛著它。

透過舷窗的玻璃。

伊凡看見遠方的海面上突然升騰起了薄霧，就仿若將液氮傾倒在地面上，團團的濃霧將整個漁船包裹，前方船燈照射到的海面下似流竄過一道巨大的陰影，這艘在迷霧中緩緩行駛的漁船竟在近海之外觸礁了。

那濃郁的霧氣從門縫里滲入了傳艙，不停有冰冷的海水沿著船底的豁口快速地涌入其中。

伊凡的視野陷入了黑暗。

不過幸運的是，距離失事地不遠就有一座名叫大馬羅的小鎮，它與對岸的小馬羅一起組成了這片馬羅群島。等到伊凡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漂到了一處海岸，伊凡沿著海岸一直往前走便來到了大馬羅的城鎮當中。

他的腦海里還留存著那張招聘啟事的信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伊凡穿過了白墻紅瓦的街道，踏著一半潮濕、一半干燥的木質地板，走過了石砌的道路，找到了這條招聘啟事的刊登者，大馬羅的鎮長。

那位大腹便便的矮個子男人再見到伊凡這個陌生人后，先是一愣，隨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沖著伊凡熱情地打著招呼。

“歡迎來到大馬羅?！?

“不得不說，在我們見面之前，你就已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說你已經和岸邊的礁石來了一場親密的接觸?！?

說著那矮個子的中年男人指著遠處的一座燈塔。

“看到它了嗎？昨晚它可是一直照射著你！你很幸運，很高興能夠看到我們的新漁夫完好無缺地站在這里。”

矮個子的鎮長踮起腳尖拍了拍伊凡的肩膀，“你的船受損太嚴重了，不過我可以介紹一些當地人，幫你把你的家當搬到我們的一艘舊船里，這個我們晚點再說，現在，作為你這份新工作的面試官?！?

“我需要你展示展示你的能力，現在你要出去打魚，用我們的船，我希望你能填滿貨艙，在天黑之前把它們帶回來?！?

鎮長清了清嗓子，嚴肅道：

“最后，盡管這話有些多余，但是請務必在太陽落山前返回，小心那些在夜晚中升起的大霧……”

說完，鎮長留下了伊凡，還有那艘略顯老舊的漁船，踏著頻率略快的小碎布去忙自己的事情。

而留在原地的伊凡看著簡易碼頭邊?？康臐O船，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從他的心底里升起。伊凡接管了這具身體，他沒有想太多，他上了船，依據這具身體留存的經驗做完了出航的準備。

伊凡來到操作室，他先推動拉桿掛到了前進擋，左手盤著船舵，右手握住油門的拉桿，操控著這艘老舊的漁船駛離了港口。

他看了看衛星導航和海圖上的漁區標準，熟練地校準著方向。

等到了一處漁區，伊凡打開了漁探機搜尋著魚群，確定了魚群的位置后，伊凡將網放下。

這艘老舊的漁船是一艘圍網漁船，捕撈的對象主要是位于海水頂層的魚群。漁船的船身上有著幾根吊桿，用這些吊桿不斷地釋放漁網，這些漁網的上層有浮漂，下層有配重，操控漁船兜個圈在圍起來來后，通過一根索線把網底收口，然后就可以收網了。

“該上網了?！?

等到那一大包的魚貨臨近海面，靠著船舷，伊凡拉下一個吊鉤將其鉤住，隨后操控著吊機將起吊起，隨后打開網底的索線，大批的漁貨從中傾瀉而出。伊凡來到甲板上開始分揀撿起漁貨，等他分揀完成，將它們全部下到貨艙時，那日暮便已西沉。

伊凡想起了鎮長話語中的警告，他操控著漁船往大馬羅駛去。

而那鎮長立在碼頭那里，早已等候多時，“看來你平安回來了，這非常好，在你去鎮上之前，我們得先談談你那艘船?！?

“正如我之前所說，你的舊船太破了，已經沒法修了，不過我很樂意將這艘老伙計賣給你，它很好用，對吧？”

鎮長說著，他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笑著繼續道：“現在它歸你了，你手頭的錢可能不夠，我可以給你算成借款，不過我想減輕你的負擔，在你還清債務前，你賣魚收入的一小部分將用于還債，少量利息會用在城鎮的建設上?！?

“簡單來說，你要把魚賣給本地市場，為居民提供食物，通過賣魚來還清債務……你覺得這個提案如何？”

聽鎮長把話說完，伊凡點了點頭，他問道：“我要把魚賣到哪里？”

鎮長的笑容越發燦爛，“我們本地的魚販會估價和收購你的魚貨，他那里全天開張，去吧，趁這些魚還很新鮮，趕快去賣掉吧?！?

說完，那鎮長便招呼來了幾名碼頭工人，叫他們幫助伊凡把漁獲搬到了魚販那里，他在替伊凡支付完報酬后，把工頭介紹給了他，讓伊凡有需要就去找他們，價錢好商量。

伊凡謝過之后，走進了市場邊上一根骯脹的小房子內，空氣中充斥著熟悉的魚腥味，成群的蒼蠅嗡嗡亂飛著，它們繞著柜臺后一個低垂著頭的男人打轉。

“你就是新來的漁夫？他們這么快就找到了個新人。”

那魚販上下打量了一番伊凡，他用那低沉的語調似想要勾起伊凡的好奇般，而伊凡自是順著他的話頭問道：

“之前的漁夫怎么了？”

魚販聞言，神神秘秘道：“他啊……呵呵，只有某類人才能在這里生活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這里的生活?！?

“好了，我們還是來談談你的魚吧，我會買下你所有的魚，魚越大、越新鮮，價格就越高，當然某些魚會更值錢，其他島上的城鎮或許會給你開更高的價格，但你在還清這邊的債務之前，建議你還是先在我這里賣魚?！?

說著，那魚販露出了滿口的黃牙。

“來，讓我看看你都帶來了些什么貨色?！?

伊凡與魚販做完交易，他回到漁船上發現那艘破船上的大部分東西都被碼頭工人搬了上來，伊凡給自己隨便做了一些吃的，洗漱完后，他正準備在這船艙內的床上將就一晚時，他注意道了一個裝有信件的漂流瓶擺放在工作桌的角落。

他記起了那是自己在打撈漁獲時，順帶打撈上來的東西，在好奇心地驅使下，伊凡拔掉了木塞，將那信紙取出來展開看了看：

信件里講述的是一對新婚夫婦在馬羅群島周圍的海域度著蜜月，男主人把家里的漁船改成了妻子的名字，他還鄭重地搞了一個重命名儀式，以免這艘船遭受厄運，男主人想把帶有舊名字的所有東西都扔掉，但女主人還是偷偷地將一把鑰匙藏了起來。

那封信件的內容到這里便結束了，伊凡推測后續的故事一定是這對新人遭遇到了海上的厄運。

這讓他想到了某部科幻作品的末尾，一個高級文明請求所有的文明歸還宇宙本源重啟宇宙，而女主卻私自留下了一塊，故事的結局自是不言而喻，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故事而已。

伊凡并未將信件的內容太當回事，他坐在舷窗外遙望遠方的海面，那漆黑一邊的近海似被一層厚厚的濃霧遮蓋，怎么也看不真切，就連夜空中垂下的月光也被其吞噬。那幽邃的濃霧就像潛藏著一只又一只的巨獸般，伊凡頓覺一絲威脅的氣息從遠方傳來，他看見有一尊龐然大物在那撥弄著云煙，又仿若錯覺般，等伊凡想要將其看清楚時。

那里除了一望無際的黑暗外，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