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時間——2022年5月12日中午。

地點——涪城北邊的“東娃雜貨鋪”門口。

人物——李東娃、曾秀芬、李沁。

雜貨鋪不是很大，門口掛著“東娃雜貨鋪”的牌子。牌子就是街上普通店鋪的牌子，上面有個汽水廣告。雖然看上去比較新色，做工卻不是太講究。鋪子的貨架上擺滿了商品，米糧、五金、飲料以及別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架子很高，幾乎快到屋頂。東西太多，把架子塞得很滿。飲料、零食和油鹽醬醋等一般日用品在架子的最前面。飲料離門最近，多是可樂和雪碧等。米面和五金依次靠后，高壓鍋圈和鍋蓋等東西在架子的最后面。雜貨鋪的后面有扇門，通往李家人吃飯和睡覺的地方。

雜貨鋪其他地方與別的雜貨鋪差不多，唯靠近門的角落放著一些桶裝水桶。有的桶里有水，有的是空的。因為那些水桶，整個雜貨鋪看上去有些亂。門外有一把舊椅子，朝著觀眾席。椅子左邊不遠處有一輛三輪車，車上放著裝滿水的水桶。椅子右前方放著一輛電動自行車。

（曾秀芬穿著很普通的衣服，坐在椅子上，邊看手機邊咯咯笑。她人很好，但嘴上有些不饒人。為了生活，她學會了線上售賣東西。）

曾秀芬：哈哈哈，這個死光頭太搞笑了，這鬼點子都想得出來。

（李東娃上。他穿著長袖T恤，T恤外面套了件橙色的褂子。那褂子既有點像外賣員穿的，又有點像清潔工穿的。他看了曾秀芬一眼，從三輪車上掄起桶裝水往旁邊扛。他善良而喜歡實干，已有些跟不上網絡時代的節奏。）

李東娃（去角落里放好水桶）：你就只知道看抖音，生意不好也不曉得想辦法。

曾秀芬（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咋曉得我沒想辦法？我這不就是在想辦法嘛。（轉過頭仍盯著手機）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猜我看到哪個了？前面那個賣小吃的光頭，居然也和他老婆拍了視頻發到網上。

李東娃：人家那是想當網紅，你跟著摻和啥？

曾秀芬：為啥我就不能摻和？光頭在視頻里說自己之前根本就不是粑耳朵，但自從吃了他家店里的傷心涼粉，他越來越怕他老婆了。起先他不曉得為啥子，就偷偷地在旁邊觀察，結果發現他老婆在他的涼粉里面偷偷地加了洋蘇草，于是他告訴大家，如果想把自家男人變成粑耳朵，就來他家吃傷心涼粉。

李東娃（不屑地）：傷心涼粉里面加了洋蘇草能讓人耳朵變粑？哼，純粹是胡說，這都有人信？

曾秀芬：咋沒人信，（舉起手機）你看下面好多人留言，都說要帶自己老公去他家店里吃傷心涼粉。

李東娃：這些人腦殼都有問題，再說光頭他龜兒子明明在撒謊，他什么時候沒怕過老婆？

曾秀芬：你管他怕不怕老婆，人家這是營銷策略。

李東娃：營銷也不是這么營銷的，哼，現在的人，為了錢啥都做得出來。

曾秀芬：我說你死腦筋你還不信，世界在變，做生意的方式也得跟著變，前些年淘寶剛出來的時候，哪個能想到它會讓那么多實體店做不下去？再說光頭也只是開個玩笑，有哪個又真的相信吃碗傷心涼粉就把耳朵吃粑了？

李東娃：依我說呀，這就是吃飽了沒事做。

曾秀芬：哼，和你兩個說不清，我不跟你說了。（轉過身站起來面對觀眾一邊思考一邊說）我在想，他的傷心涼粉把老公變成了粑耳朵，那我就拍個抖音，說我們“東娃雜貨鋪”的醋喝了，再潑辣的女人都會變溫柔。

李東娃：你這跟風也跟得太莫得創意了，哪個女人沒事會去喝醋？再說你自己都不溫柔，視頻發出來別人會信？

曾秀芬：你懂啥，我這叫逆向思維，越是不可能的，才越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你還記得當年那個腦白金廣告不？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罵，但越罵人家賣得越好。

李東娃：我不懂啥子腦白金腦黃金，我只曉得男人來我們店里買得最多的是煙。真要拍視頻，還不如就拍煙。

曾秀芬（生氣地）：你給我閉嘴，現在公共場合都不準抽煙，也只有你想得出這么low的點子。

李東娃（不高興地）：好好好，都是你對，我不說了，總可以了吧。

曾秀芬：看樣子還不服氣呢，哼，當初我讓你學別人網上賣東西你怎么說的，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誰會網購雜貨鋪的東西。怎么樣呢，如果不是網上賣貨，你的店現在還開得下去？

李東娃（被曾秀芬戳到了痛點，于是笑著上前扶曾秀芬坐下）：我都說了是我不對，你咋還翻老話呢。我老婆這么能干，我哪有不服氣的，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我去前面送水，順便把別人網購的方便面帶過去。

曾秀芬：去吧，反正你在這里也是和我抬杠的。（抬起頭）欸，路上小心點。

（李東娃去屋里拿方便面，出來后扛起桶裝水下。曾秀芬放下手機，一瘸一拐地到屋內收拾東西。）

（李沁上，他穿著校服，已與曾秀芬差不多高，體型有點胖，一看就是那種比較聽話的學生。他臉上若有所思，看上去有些悶悶不樂。）

李沁：媽，我回來了。

曾秀芬：今天咋這么早？我還沒做飯呢。

李沁：今天王老師有事，讓我們做完作業自己安排，我做得比別人快，做完就回來了。

曾秀芬：哦，難怪。（繼續做自己的事）

（李沁轉身往屋里走。）

曾秀芬（想了想覺得不對，叫住李沁）：你回來！就算王老師有事，也會叫其他老師看著班上，哪會這么早放你們回來，你老實給我說，是不是逃課了？

李沁（走回來，不高興地）：你看我的樣子，像逃課的人嗎？

曾秀芬（上下看了他一下）：那不一定，上次張嬢家的小飛娃也是這樣，結果第二天老師找到張嬢，說小飛娃那天根本就沒去學校，而是伙同幾個同學去了游戲廳。你是不是也沒去學校？

李沁（生氣地）：我不想和你說了！小飛娃成天就知道玩游戲，你竟然把我和他比！

曾秀芬（口氣軟了些）：不是我想把你和他比，而是你給我說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李沁：我去沒去學校，你可以去問學校的保安大叔。

曾秀芬（若有所思地）：按理說，沒有班主任王老師的允許，保安是不會放你出校門的，既然保安同意你出校門，王老師肯定是同意了的，但是——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沒放學王老師是不會讓你出校門的，所以，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李沁：唉，就知道啥都瞞不過你，不過有些事給你說了，你也幫不上忙。（不高興地垂下了頭）

曾秀芬：你都沒說，咋就曉得我幫不上忙，你先說來我聽一下。

李沁：是這個樣子的，前幾天王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一篇作文，題目叫《感動我的一件事》，要求從自己身邊的真人真事中選材，我以為就是一篇作文，便隨便編了些內容交上去，結果王老師看了說我交的是政治課的筆記，讓我回來重新搜集資料再寫一篇。

曾秀芬：原來是被懲罰了，我就說嘛，王老師不會無緣無故讓你提前回來的。不過我對作文一竅不通，你待會兒問你爸。

李沁：我就說你幫不上嘛，你還不信，（看了一下屋里的貨架）媽，我口有點渴，想喝汽水。

曾秀芬：你上次生病去醫院，醫生讓你少喝汽水，少吃油炸食品。

李沁：我只是偶爾喝，又不是經常。再說從醫院回來，你們就一直沒讓我喝過。

曾秀芬：我們還不是為你好，再說如果我給你喝了，你爸曉得了要罵我。

李沁：你不說我不說，爸爸怎么會曉得，我看你就是不想給我喝。

曾秀芬：我確實不想給你喝，汽水喝多了你還會長胖，醫生說再長胖就會影響你長高。

李沁：那是醫生嚇你們的，長胖和長高有啥關系？

曾秀芬：我又不是醫生，哪里曉得長胖和長高的關系，醫生說的總歸有道理，口渴就喝礦泉水。（拿了一瓶礦泉水給李沁）

李沁（推開礦泉水）：我嘴里沒味道，就想喝汽水。

曾秀芬（生氣地）：不喝那就什么都不喝。（把礦泉水放了回去）

（李東娃騎著電動自行車上。）

李東娃（放好電動自行車）：你們兩個在爭啥？

曾秀芬：他想喝汽水，我不讓他喝。

李沁（委屈地）：我都好久沒喝了。

李東娃：今天是五月十二號，他要喝，你就拿一瓶給他嘛。

曾秀芬：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唉，都十四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去旁邊拿了一瓶汽水給李沁）

李沁（對著李東娃豎大拇指）：還是爸爸好。

李東娃：少拍馬屁，你今天咋這么早回來了？

李沁：剛才給媽說了，王老師讓我們寫一篇作文，題目叫《感動我的一件事》，要求從身邊的人和事當中選材，結果我胡亂湊了一篇，她不滿意，讓我回來搜集資料重寫。

曾秀芬：我搞不懂作文，讓他等你回來問你。

李東娃：我也不懂，當年讀書的時候，我最差的就是作文。（轉過頭對著李沁）你看你們同學怎么寫的，你也就怎么寫嘛。

李沁：我們同學有的寫與爸爸媽媽去天安門看升國旗，感受祖國的繁榮富強；有的寫跟著爸爸去農村參與扶貧，為國家的發展和人民的共同富裕做貢獻；有的寫去敬老院幫助老人，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那些沒有參與過這類事的，寫了爸爸媽媽告訴他們的事，比如張曉明，他寫的是2008年的雪災，那會兒他媽正懷著他，跟著他爸在貴州的一個工地干活，他爸他媽被大雪困住了，而他就快要出生了，幸好人民解放軍及時趕到，把他們平安地送到了醫院。王老師說張曉明這篇文章不僅真實，而且還很有特點，特地在班上表揚了。

李東娃：照你這么說，（搔了搔腦袋）我們還是幫得上忙的。

曾秀芬（有些奇怪地）：我們幫得上啥忙？

李東娃：你忘了，當年在茶坪時三娃做的那些事難道不可以寫進作文？

曾秀芬：對對對，我咋沒想到呢。

李東娃：你一天只曉得刷抖音，哪里會想那么多。

李沁：爸，媽，你們在說啥呢？當年到底發生了啥事？三娃又是誰？

曾秀芬：這事說來話長，三娃是你爸爸的發小，名叫安三娃，你得叫他安叔叔。

李沁：爸爸的發小？我咋從沒見過他？

李東娃：你當然沒見過，他已經離開我們十四年了。

曾秀芬：你安叔叔最喜歡喝汽水，今天我們就用汽水敬他。（起身跛著腿去屋里又拿了兩瓶汽水出來，一瓶遞給李東娃，一瓶自己擰開了蓋子，然后拿起來與李東娃和李沁碰。）

李沁（不愿意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叔叔去了哪里？他做的什么事我可以寫進作文？

曾秀芬：唉，這事說來話長，（看了一下手機）時間不早了，你下午上學可別遲到了，我們進去邊弄飯邊說。（起身往屋里走）

（李東娃和李沁跟在她后面往雜貨鋪里面走。）

曾秀芬（問李東娃）：你怎么想起今天是5·12的。

李東娃：送水的時候，那個公司守門的也在刷抖音，他問我知不知道那個可樂男孩，抖音里說他三十一歲了，去了可樂公司上班，那個時候，我才想起今天是5·12。你也刷抖音呢，咋沒看到這個。

曾秀芬：我沒看到，抖音就這點不好，你平時愛看什么就只給你推什么。

李沁：媽，這跟5·12和抖音有啥關系？

李東娃：跟抖音沒關系，只和5·12有關。（推開了雜貨鋪后面的門）

曾秀芬：唉，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十四年了。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