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春天,孫志成十九歲,文雯十七歲。
花樣年華,青春懵懂。
兩人就這樣牽手相戀了。
花前月下,竊竊的喜悅;
影院廊橋,牽手的奔放。
一輛半舊的自行車,孫志成載著文雯,穿行在路間小徑。歡歌笑語,留下了一雙被夕陽拉長的影子……
電影院里相擁,古猗公園的倩影,輪渡口的小吃,江邊堤壩路散步……
上學的路上,回家的電車……
無憂無慮,卻是多了黃昏和清晨的等待;
青春年華,更是漫長黑夜的期盼;
情竇初開,青澀純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班主任錢老師察覺到了,他把孫志成叫到辦公室,笑著問:“孫志成啊,聽說你和文雯倆在談朋友?”
“沒……沒有啊!”孫志成抵擋著班主任的責問,“我倆只是一起玩……”
“你們都還小,學生不能談戀愛的,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馬上就要畢業分配了,目前是最重要的階段啊!”
從班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孫志成心慌意亂的,急著找到了文雯,忐忑不安地問文雯:“錢老師會不會告訴你爸媽?”
“我爸媽要是知道了,那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文雯焦急地說,“我爸管我管得很嚴呢!”
孫志成突然冒出了一個自我感覺很棒的念頭:“雯,我們要不要先去一下錢老師家,請他千萬不要告訴你爸媽?”
“這會有用嗎?”文雯咬著嘴唇,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試試吧,晚飯后我們就一起去錢老師家?”
“嗯,那就去試試吧!”文雯也覺得,錢老師平時對她挺好的,去看望一下班主任老師,請他不要告訴爸媽,或許就沒事了。
在學校食堂匆匆扒了幾口晚飯,孫志成騎著自行車,帶著文雯,先去了嶗山路商場。總是不能空著手去看望老師呀,何況是去求老師的。
商場不大,但燈火通明。
孫志成拉著文雯的手,在柜臺前轉悠。他猛地發現,糖果柜臺竟然有大白兔奶糖。
“哦,有‘大白兔’啊!”
孫志成和文雯同時驚叫了起來。
這是很搶手的一種糖果,平時根本看不到,家里也是在過年時才會去買幾兩,放在桌子上的果盤中,這樣就很有面子了。媽媽還會反復地說:“你只能先吃一顆,這是親戚來的時候給親戚吃的!”
標簽上寫著:大白兔奶糖,1.60元/斤。
“哇,這么貴呀?”
孫志成和文雯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錢,加在一起才九角八分!這可是兩人全部的零花錢了。
孫志成一臉茫然,尷尬地看了一下文雯。
“夠了吧,我們買半斤應該可以吧?平時家里也只是買幾兩呢!”文雯說。
“嗯,夠了。”孫志成豪氣十足地大聲說,“營業員,來半斤大白兔奶糖!”
眼睛卻盯著柜臺上的案秤,小聲說:“差一顆……還能加一顆嗎?”
營業員把秤盤上的糖果倒入紙袋,趁著還沒包起來的瞬間,孫志成眼疾手快,先撈了兩顆。剝開一顆,喂入文雯口中,給自己一顆,滿口的甜蜜奶香。
孫志成騎上自行車,文雯坐在前面,雙手握著車把手。
“花籃的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唱一呀唱……來到了南泥灣,南泥灣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來好風光……”
孫志成有意將自行車騎得左搖右晃的,兩人隨著自行車的搖晃,也是左傾右斜著,一路歡笑一路歌,他們全然忘了是去錢老師家干什么了。
一路瘋到江東南路錢老師的家門口,兩人的笑聲才戛然而止。
文雯伸了伸舌頭,捂著嘴跳下車,神情突然變得緊張嚴肅了。
孫志成靠墻停好自行車,可是他沒有看清停車的路面是坑洼不平的,剛一轉身,自行車竟“哐當”一聲巨響,倒在了地上,慌得孫志成手忙腳亂地把自行車扶起,再次靠在墻上。
夜深人靜,巨大的響聲可能是驚動了錢老師。隨著“吱嘎”一聲,大門被打開,錢老師站在了孫志成面前。
錢老師笑道:“咦,怎么是孫志成和文雯呢?這么晚了是有事嗎?快請進,請進……”
孫志成推了推文雯,文雯推著孫志成,兩人誰都不敢先踏進錢老師家的門。
錢老師笑道:“來了,不進來啊?”
孫志成壯了壯膽說:“錢老師您好!我們倆來看望您!”說著,先雙手將“大白兔奶糖”遞給了班主任。
“哎呀,來就來了,還帶禮物?不要,不要!你們走的時候帶回去!”錢老師說著,順手把紙袋擱在了櫥柜上。
“有什么事?”錢老師邊問邊倒了兩杯水,擱在孫志成和文雯面前說,“坐呀,坐呀。”
孫志成也是渴了,仍是站著,一口氣將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干了,像是喝了一杯壯膽酒似的,他鼓足勇氣說:“錢老師,我和文雯沒有談朋友……您千萬不要告訴文雯她爸媽……求求您了……”
文雯卻仍是站在孫志成背后,拉著孫志成的衣角,六神無主地哆嗦著。
好像平時見到老師,并沒有這么懼怕呀……
“哦!是這個事啊?”老師看了一眼拉著孫志成衣角的文雯,仍是笑瞇瞇地說道,“你們倆騎著一輛自行車來我家,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們沒有談朋友嗎?”
“你倆才十七八歲呢,就談朋友,談戀愛啦?是不是太早了?現在還只是初中生呢!我下午跟你說過,中學生不能談戀愛的,知道嗎?”錢老師收起了笑容,嚴肅地說。
“我……我不是十七八歲了,我十九了呢!”孫志成覺得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理由了。
“是啊,十九歲的初中生,就能談戀愛了嗎?文雯你才十七歲吧?不好好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不想想馬上就要畢業分配了,還有精力談朋友嗎?不可以啊!”錢老師變得越發嚴肅了。
“噢……那我們不談朋友了。老師您能不告訴文雯的爸媽嗎?”孫志成還想再努力一下,或許錢老師就會放他們一馬了呢?
“我已經給文雯的爸爸打過電話了。你們是住宿生,是住宿在學校的。你們的爸媽把你們交給了我,我不但要抓好你們的學習,更要管好你們的生活和人品!”錢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已經……打電話了呀……”孫志成突然覺得失望透了!這怎么辦呀?
“錢老師,您能不能明天再打個電話給文雯的爸爸,說我倆沒有談戀愛啊?”孫志成仍是不死心地求著……
“當我了解你倆真的分手了以后,我可以再打電話。不過,我還是要反復嚴肅地告訴你倆,中學時期,是不準談戀愛的!”
孫志成和文雯垂頭喪氣地離開錢老師的家,連聲“再見”都沒說,心里滿是怨恨。
錢老師送他們到門口,看著他倆說:“就這樣走了?自行車也不要啦?”
已經走出幾步的孫志成這才想起,還有一輛討厭的自行車,他上去對著自行車猛地踢了一腳,結果是腳板鉆心的一陣痛。
孫志成推著自行車,低著頭,兩人都郁悶著,沒說話。
興高采烈著來,垂頭喪氣著回。
文雯也不想再坐在自行車上了。
兩人邊推著自行車回學校,邊嘟噥著。
“你們倆騎著一輛自行車來我家,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們沒有談朋友嗎?錢老師的話,明顯是在嘲笑我倆嘛!”文雯沮喪地說。
“是啊,是應該把自行車停放遠些再走過去的呀,干嗎要停在錢老師家門口呢?真是多事呀!我還是好不容易才把我爸的自行車借來騎的呢!”孫志成耷拉著腦袋,又狠狠地踢了自行車一腳,好像都是自行車的錯。
“可是……錢老師說已經給我爸爸打了電話,這怎么辦呢?平時我和鄰居男孩子說句話,我爸媽都會在窗口看著呢!”
“錢老師下午才跟我說的,怎么這么快就打電話給你爸了呢?”志成憤憤地說。
“還說不收我的禮物呢,咱倆出來,他也沒把‘大白兔’還給我呢!”孫志成還是舍不得那一大包大白兔奶糖,送了這么大的一份禮,錢老師竟然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文雯,我買到了兩張這個星期六音樂廳上演的《賣花姑娘》的票,這個票是我托了朋友才搞到的呢!你不會出不來吧?”孫志成擔心地問。
“不知道呀,我也挺想看《賣花姑娘》的,說是會哭濕好幾條手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