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蓋爾告訴了小安·帕特南關于“兩條黑狗”的說法——這是最簡單的解釋。

但提蒙斯更愿意相信是提圖芭和約翰。

否則，阿比蓋爾自己便是第一次巫術事件的受害者這一事實便無法解釋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將又是一起按頭認罪的巫術案件——像歷史上的眾多案件一樣。

想到這里，鄭清的決心和計劃已經清晰起來。

他不再對巫術和巫師的存在感到震驚，而是接受了這一事實。

在他心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也不再是好奇心，而是某種正義感。

如果帕里斯牧師和孩子們是無辜的，就不應該遭受巫術的迫害。

如果莎拉·古德和瑪莎·科里是被冤枉的，也不應該背負“邪惡的巫師”的污名。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有一個“邪惡的巫師”逍遙法外，他覺得每個人都有義務將其捉拿歸案。

哈桑上尉的詢問還在繼續。

“小安，你當時看清了那是一本什么書了嗎？它長得什么樣子？除了簽名之外還有什么內容？”

“我不知道，那個沒有臉的人沒給我看，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本關于法蘭西——法式面包的書。”

小安一時沒有想起“法國”的形容詞形式。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看就知道，書上畫的全是面包，里面有那種牛角面包、羊角面包、牛角面包……”

“好的，謝謝你，小安，你是個聰明孩子。”

哈桑上尉小安的回答十分滿意。

提蒙斯能夠理解小孩子面對正式訊問的緊張情緒，因而一會兒說“沒給我看”，一會兒又說“一看就知道”。

任何有著最基本的法律素養的人都會說，正確的做法當然是對這種話不予采信。

但這是17世紀……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明白哈桑上尉的意思。

一本關于面包的書，一個在面包房幫工的被告，將兩件事聯系在一起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他從后排的座位上起身，躡手躡腳地繞到帕里斯先生那一側，拍了拍他的肩膀：“牧師先生，庭審結束之后能不能單獨聊一聊？”

帕里斯似乎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十分驚訝，貝蒂和湯姆興奮地叫出了聲，然后被帕里斯和夫人捂住了嘴。

“當然可以，不過要聊什么？”

提蒙斯微微偏頭，將目光投向后排的提圖芭和約翰，發現兩人正互相交頭接耳，沒有注意到自己，便大膽地說道：“談談巫師。”

帕里斯牧師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孩子們正在附近，有什么話可以等會兒再說。

提蒙斯心領神會第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貝蒂的腦袋，又捏了捏湯姆的臉，跟兩個孩子道別。

庭審進入到陪審團表決階段。

大大出乎提蒙斯意料的是，12個陪審團成員中竟有5人對于莎拉的巫師罪名投了反對票，還有兩人投了棄權。

在瑪莎·科里拒絕認罪的情況下，無論是要宣判其有罪，還是宣判其無罪，都需要在陪審團內達成絕對多數，但目前的票型恰恰是5:2:5。

他回想起帕里斯家出現巫術事件的第二天，自己在英格索爾的酒館里聽到的觀點分歧。

而剛才聽眾席的呼聲，幾乎全都是“嚴懲巫師派”發出的，“塞勒姆團結派”只是默默投票。

盡管哈桑上尉幾乎已經認定了瑪莎·科里的罪名，但他無法無視陪審團的意見，因而只能黑著臉宣布今天的庭審到此結束

認為瑪莎·科里有罪的陪審員和認為其無罪的陪審員分坐在陪審團席位的兩端，庭審結束后，雙方各自起身，分別從禮拜堂一側的過道離開。

提蒙斯注意到格里格斯醫生是位于長椅正中的棄權派，他拄著拐杖在原地徘徊，不知道該走那一邊的過道。

待人群散去后，提蒙斯在禮拜堂外找到帕里斯牧師，對方正在后門的拐角處等他。

“孩子們呢？”

“她已經帶著孩子們回家了，你說要討論巫師的事情？快說吧，我還要回家。”

“是的，是的，”提蒙斯拉過帕里斯牧師的胳膊，將他拽向禮拜堂后面的樹林中，“我們邊走邊說——就是，上次孩子們生病的事情，阿比蓋爾指控了一個巫師來著……”

他擔心驟然拋出結論難以說服對方，因而從頭說起。

帕里斯牧師狐疑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提蒙斯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們在法庭上看到，莎拉·古德公然消失，逃跑了，這就坐實了她的巫師身份。”

帕里斯又點了點頭，眼中的懷疑又加重了一分。

“但是，”提蒙斯加重了語氣，“但是，真正加害孩子們的，不是莎拉，而是你的兩個仆傭之一，或者他們兩個一起！”

他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

帕里斯瞪大了眼睛，臉上浮現出難以言明的復雜神情。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提蒙斯，就差開口反問他“是不是腦子除了問題”。

提蒙斯則以期待的目光回望，他急切地期待著帕里斯的回復。

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對視著，過了大約半分鐘，牧師終于開口：“他們都在我家做了好久了。”

“但你是前年才搬到塞勒姆的，不是嗎？現在才1月，所以也才不過一年多一點。”

“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塞勒姆還有其他的巫師，我的仆役是在他們的引誘之下才墮落的！”

“很有可能。”

提蒙斯覺得跟帕里斯牧師這種聰明人溝通起來實在是沒什么困難。

“那……你有什么證據嗎？”

“相信我，馬上就會有的，”提蒙斯豎起一根手指比在眼前，“作為天主教徒，我發的誓可能對你們不太好用，但我還是以我父親——新西班牙墨西哥城的宗教裁判所法官——的名義發誓，在這件事情上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帕里斯略一沉吟，然后開口道：“那你要怎么辦？”

“我確實有一個計劃，需要你配合，就是可能還得用到孩子們——當然，這方面肯定要征求你的意見。”

“具體是做什么？”

“演一出戲。”

提蒙斯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他有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好打消帕里斯牧師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