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蒙斯與科溫法官到達塞勒姆村時已是下午。

除了村口駐守的民兵之外，村里的絕大多數人再度集中在了禮拜堂里。

此處正在舉行另一場庭審，而審判的對象變成了瑪莎·科里，村面包房的幫工。

提蒙斯進入禮拜堂時，庭審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他在后排找了個座位，很快便弄清楚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莎拉·古德在法庭上公然消失后，帕里斯牧師的孩子的情況有了飛速好轉。僅僅一天時間過后，他們就仿佛從沒受過任何折磨一樣活蹦亂跳了。

遭受巫術折磨的對象變成了帕特南家的小安·帕特南，她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在法庭的原告席上闡述著自己所見的巫術。

“……一只黃雀飛進了我的房間，我打開窗戶，想將它放到屋外，但卻沒想到一陣風吹進屋內，它化身成一個沒有臉的人，穿著繡著黃雀的衣服——”

小安·帕特南穿著大到不合身的出庭服裝，用稚嫩的童音說道。

“小安，你說你需要打開窗戶才能把黃雀放出屋外，意思是說黃雀飛進房間的時候，房門和窗戶都是關著的嗎？”

“是的?！?

小安的父親和她一起坐在原告席上：“親愛的，要說‘是的，庭上’?！?

法官席上的哈桑上尉對這種細節問題并不太在乎：“對小孩子無需苛求，現在繼續，你說黃雀化身成一個沒有臉的人，那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我不知道，庭……”

小安似乎還沒掌握這個詞。

“好的，”哈桑上尉收起了對小孩子說話時的那副和藹語氣，將頭轉向被告席上的瑪莎·科里，嚴厲地道，“你對此作何解釋？”

“我不知道，庭上，我不知道為什么小安的這番話會與我聯系在一起。”

瑪莎·科里穿著去牛棚干活的衣服，只是洗得干凈了些。她雙手被綁縛著，看起來并不慌亂。

但與莎拉·古德的那種冷靜和驕傲不同，瑪莎所表現出的更多是不屑，她的眼神仿佛在嫌棄塞勒姆村的眾人

“證物！”

一個民兵拿著一件繡有黃雀的衣服出現在法庭上。

“這是你的衣服嗎？”

“你們不能因為我有一件這樣的衣服，就——”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就相信小安的話，她只是個孩子，很有可能并沒有看清楚或記?。　?

哈桑上尉對于瑪莎的回復很不滿意：“如你所說，小安還是個孩子，她怎么可能撒謊呢！”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加害過小安或其他任何人！”

聽眾席上傳來陣陣噓聲。

“證人賈爾斯·科里！”

民兵按照哈桑上尉的指揮又帶來一人。

賈爾斯·科里的面色并不太好，不知是因為健康問題，還是因為對于出庭感到難堪。他盡力表現出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但卻更加反襯出他目前狀態不佳。

“賈爾斯·科里，你與被告瑪莎·科里是什么關系？”

“庭上，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

“對于瑪莎·科里的巫術指控，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庭上，在審判莎拉·古德那天，正是她阻止我前去觀看庭審的?！?

“他為什么要阻止你觀看庭審？”

“我不知道，庭上，我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理由是巫術審判會破壞塞勒姆的和平與團結，但我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賈爾斯有些語無倫次。

“當然是真話！”

瑪莎扯著嗓子大聲道。

“胡扯，放任巫師在塞勒姆肆虐，才會破壞村子的和平與團結！”

人群沸騰起來，聽眾席上傳來一片叫好之聲。

提蒙斯在攢動的人群中看到了帕里斯一家，帕里斯牧師和夫人分坐在長椅兩側，中間是四個孩子。

提圖芭和約翰則在禮拜堂的后排，遠離主人一家的位置。

“肅靜！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是的，庭上，早在莎拉·古德的巫師審判之前，我就時常感到禱告時存在阻力。具體是，每當我想要贊頌神或天使或其他圣徒時，我就會感到發聲困難?！?

“很好，科里先生，你提供的情況很重要，還有其他要補充的嗎？”

“是的，庭上，我還有一件事情，本來是不應該說的，這畢竟是我們家的私事，但這同時又關系著公共利益，所以我不得不克服傳統的隱私觀念，將重心放在全部村民身上……”

賈爾斯變得啰嗦起來。

“科里先生，你可以直入主題?！?

“好的，好的，我的妻子，她常常在午夜時分起床，一個人待在壁爐前——她每次都動作很輕，害怕弄醒我，但我還是知道了?！?

這似乎是在暗示瑪莎·科里會在夜深人靜時偷偷跟魔鬼幽會。

“科里先生，感謝你的直言相告，你的虔誠不會白費的?！?

哈桑上尉用鼓勵的語氣說道。

賈爾斯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證人席，似乎對自己剛才的發言感到有些后悔。

他的臉色更壞了。

哈桑上尉換了個提問對象：“小安，你說你曾被巫師強迫簽訂魔鬼的契約？”

“不不不，庭上，是‘強迫過’，對方并沒有成功?！?

小安·帕特南的父親連忙為女兒辯解。

“好的好的，讓小安回答，巫師讓你以什么方式簽訂契約？”

“那個人拿出一本書，翻開一頁，上面有很多名字，然后讓我在那些名字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還要按手印?！?

“那你簽名了嗎？”

“沒有，當時有兩只黑狗跑了過來，嚇跑了黃雀?！?

又是兩只黑狗！

提蒙斯本以為聽眾們會騷動起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只有零星幾個聲音。

他又望向帕里斯一家，從背面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實際上，他記不太清上次開庭審理莎拉·古德時有沒有提到“變成兩條黑狗”這個細節，還是只是籠統地說“變形為動物”。

但從聽眾席的反應來看，實際情況應該是后者。

既然如此，小安是不可能知道這種細節的！

除非是有人告訴了她！

提蒙斯第一次聽到“一個人”變成“兩條黑狗”的說法便十分驚訝，這絕對不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能編出來的情節。

更別說有兩個孩子編出了同樣的情節！

他幾乎可以肯定，小安肯定是在別人的引導之下才說出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