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寫作是什么？
● 讓我們反身，重新凝視習以為常的一切
閉上眼睛，頭慢慢地浸入冒著熱氣的浴池，像是對水上的世界毫無留戀卻又帶著莊重威嚴的儀式感完成最后使命一般，冷靜從容地。聽覺被水侵襲，而狼狽地關閉了。只能感覺到粗重的呼吸以及連剩下感官也不放過的即將侵入鼻腔的水流，一切似乎都被拋棄了，獨自停留在空無一人的無垠原野上。無盡的青藍色和最深處的黑色交錯出現，有生機與無生機的交替性，使人漂浮在意識之上，感知卻又隔離著周遭的細小動靜。成群的狐貍慢慢地游蕩在原野上，水沖刷了一切。
——楚巖：《泡澡》
● 讓我們記錄，不要忘記
……油濺到鍋底的聲音很明顯，廚房里的人卻默默無聲。
之后一切都像靜止了一般，雖然聲音還在繼續，但是眼前的畫面卻不再動了。直到姥姥沖著我所在的房間喊：“吃飯啦！”世界又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晚上媽媽回來，姥姥就走了。她每天都會留下一桌豐盛的晚餐，但我卻不記得她有沒有和我們一起吃。姥爺和奶奶也是會來的，只是我已經記不清具體場景了。
晚上不過是米色的窗簾將房間內的一切遮得嚴嚴實實，燈光亮起，因為沒有燈罩，所以近看很刺眼。但我的身高離著還很遠，所以并沒有什么感覺。
我現在確乎是沒有時間的概念的，陷入幼時的回憶后總是穿越到零零碎碎的舊房間和記憶中。剛剛還在自己的小房間，現在卻又跑到了客廳去，時間也變了?？蛷d很亮，墻上除了我的信手涂鴉之外一片潔白。電視開著，正在播放新聞節目。木制的沙發上臥著一個大人，不知是姥爺還是我爸?？蛷d是不是連著一個小陽臺，我記不清楚了，但現在是能找到一扇門并且推開的。
從陽臺望去，什么都看不見，雖然偶爾眼前會閃過小花園的樣子，里面有盛開的月季花。所以現在是夏天啰……我隨即又看見姥姥端著綠豆湯走來了。
這些完全是回憶和想象的東西像退潮一般離開我之后，我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童年回憶很多都已經褪色了……再也回不來了。
——一棵桂樹：《童年回憶》
● 它是以想象構筑的小宇宙
“你們會死嗎？”姜姝問。
“不會。我們會消失?！庇嗵鞊u搖頭。
“……那你們，還存在嗎？”
余天笑了?！靶∩倒希銌柫艘粋€人類哲學三大命題之一?！?/p>
“那……”
“在你們的世界當中，我會衰變?；蛟S，我最終會分裂成基本粒子，擴散到宇宙當中，被吸收，再成為其他類光體的一部分?；蛟S，我最終會以另一種能量的形式回到你的身邊，畢竟，這是一個能量守恒的世界?！庇嗵炱^想了想，“我覺得，我將一直和你的壽命同步。你在的時候，我就一直存在。”
“……在科普時間說這種話真的是硬撩，余天?！?/p>
“嘿嘿嘿……不好意思?！?/p>
——謝桐：《裂縫》
● 是持續地求索，探尋生之奧義……
風輕輕拂過我們，今天晚上的風居然不像前幾天那樣猛烈，而只是輕輕地在撫摸我的臉而已。其實，我對鄭潮的問題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一直以來，我只是感覺我像頭豬圈里的綿羊，但我從沒想過為什么我會是那頭綿羊。
…………
我的腦中閃過了各種各樣、我一生都不想回憶起來的片段——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歡樂的記憶越來越少，而恥辱和不幸卻深深地烙印在了命運這個十字架上。我明白了，我為什么“沒有被改變”，而且我也猜到了為什么周揚海也是這樣。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
我們并不是“沒有改變”，而是因為悲慘的現實即將讓我們窒息而死，我們所渴望的是“全面變化，打破一切”，但現在，我們卻為了“原來的”而探索至今，直到現在才發現埋藏在內心深處真正的意愿。
——赤圓：《食堂潑辣醬》
人為什么要寫作？
一生中總會有些時候，你想要提起筆，寫點什么。
或許是9歲，你等了又等，終于確認曾經日日為伴的流浪白貓再沒有回到老位置時；
或許是蚊蟲撲打老式紗窗的夏日午夜，15歲的你合上《三體》，抬頭與一顆顆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幽微光芒對視時；
或許是32歲，整整一日跋涉在遙遠異國的鄉間，暮色蒼茫時推開路遇的第一家小飯館，看到如母親一樣蒼老的面容帶著微笑時；
或許是離現在更遠一點的年紀……55歲……中年多病患，從大汗淋漓的夢中驚醒時；
…………
那時，你會拿起筆嗎？
如果身體和心靈所經歷的一切（幻想也是）真的被記錄下來了，你就會發現——這一切，并不是虛幻。逝去的光陰，很多碎片就藏在你心里。因為在意，它們從沒真的離開你。很長時間困惑不解的事情，不妨訴諸筆端，有時寫著寫著（如同“說著說著”，但每個人都有些事情不便言說），心結就開了，光芒從罅隙中射進來。
寫作不是魔法，但它有魔力。
在寫作中，我們扎扎實實地確認了自己的存在，并且一直在找尋意義。
為自己而寫，你的寫作才是真正有價值的。
而且，不必疑惑的一件事是——
你能寫！
每一個普通人都能寫！
寫作就像其他那些真正有趣的事一樣，它樸實無華、充滿了變化。
但是，不要把它看成高不可攀。
寫作帶給人的一個很大的樂趣就是自由創作的感覺。它是創造性的。
但是，和人們通常的見解不同，很多領域的專家都認同創造力是可以培養的。有一本幫助人們在游戲中理解數學思維的書，就把這句話放在了最前面：“創造性思維——也就是創造力——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天賦，而是一種能夠不斷被訓練與培養的能力?！?a href="#jz_1_20" id="jzyy_1_20">[1]（愛德華·德·博諾，一位心理學家）
在本書的第一單元里，你就可以在寫作實踐中體會內在創造力被喚醒和釋放的過程。那是神奇的，卻完全不是不可思議的。
也不要把它看成可以一蹴而就。
我教了成百上千個學生，越來越不相信才能之說。首先，每個人都有某些方面的才能，而能夠被充分挖掘出來的實在太少了。其次，任何才能不經磨礪，是無法閃爍光芒的。前面說了，寫作首先是門手藝。有一門講木工活的書里說得好——“從長遠來看，大部分知識來自你雙手的實踐。在技藝方面，實踐和觀察永遠是兩個最值得信賴的指導老師。”[2]在你學習的過程中，遇到困難也別馬上就扔掉筆，繪畫界那句話也適用于我們——“畫得越多，畫得越好?！?/p>
很多時候，你認為自己寫得不夠好，只是因為你寫得還不夠多。
最后，寫作的世界是開放而充滿靈性的。這種靈性不來自老師或者教材，而是來自你自身和寫作這件事的撞擊。因此，我所寄希望于你的，與其說是努力，不如說是任何具備充沛生命力的人所擁有的寶貴品質——誠實和勇氣。
愿你享受這個過程！
讓我們這就開始。
熱身任務：自由寫作
這是一個好用極了的寫作熱身練習。
從學徒到專業作家，每個人都可以隨時隨地使用它。
你可以用它作為正式寫作前的熱身。當你寫著寫著遇到瓶頸時，也可以用它幫助自己放松下來、找到新的思路。
現在，拿出你的寫作工具（紙筆或者電腦[3]），再用計時器給自己設定一個時間，然后就開始寫吧，到鬧鐘響時再停筆。
可是，寫什么呢？
寫什么都可以。換句話說，此刻寫什么不重要，這個游戲里唯一的規則就是——一直寫，鬧鐘響起之前不能停筆。
是的，在想好寫什么／怎么寫之前，你就可以先寫起來！你的第一句可以是“我不知道該寫什么”……你的第二句或許是“我還是不知道該寫什么”……然后，也許是“這里有點兒熱”，或者“風吹進來了”，或者“我感覺困，骨頭酸酸的”……你，就這么寫起來了。
不用回頭檢查錯別字或者病句，不用顧慮下一句會在哪兒，（如果你是和一幫人一起寫）更不需要豎起耳朵去聽別人寫字的速度比自己快還是慢。請你先寫起來，體會自由落體般的快感。自然而然地，一個詞會帶你找到下一個詞，一句話會引出下一句話。讓那些藏在你大腦的拐角處、在你身體縫隙處的“語言”，隨意地傾瀉出來吧。暫時不要思考意義何在！
一開始，你可以給自己設一個5分鐘的鬧鐘。隨著自由寫作次數的增加，你可以把計時延長到10分鐘、20分鐘……當你面臨寫作任務卻覺得沒有做好準備時，當你心情特別好或者特別糟，以至于覺得自己根本沒法坐下來從事什么“正經”的寫作時，你可以這樣噼里啪啦地一直寫下去。
雙肩放松，好好享受這個過程！
作為熱身，你的自由寫作可以不拿出來跟任何人分享。
一開始，當你寫完回頭看，也許會覺得“我寫的這些都是什么呀？！”它可能斷斷續續、有錯字病句，或者充滿了零散的情緒和感受。但是，請不要急著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因為（不要著急，希望你在完成了第一次的自由寫作后再往下看）——
作為一名寫作教師，我認為每個人的內心都是一顆獨一無二的寶石。也許有的人的是紅寶石、有的人的是祖母綠，還有很多我們叫不上名字的礦藏。只有深入自己心靈的深處，我們才能挖掘到它們。自由寫作，就相當于最初的挖掘工作。當你扛著鶴嘴鎬下到自己內心最幽深的地方，那里也許有蜘蛛網，也許有坑坑洼洼的水，也許看不到什么光。這一步叫作“開采原石”。你的原石也許不怎么好看，沒有閃爍著奪目的光芒。可是，只有經過了這樣艱苦的勞動，采得了原石，之后你才能夠在原石上這里鑿一鑿、那里打磨打磨，通過加工把它變成藝術品（將內心的想法和感受經過藝術加工，創作成完整的作品）。那時，我們才知道，我們彼此的內心原來都是這樣熠熠生輝。
而在整個開采和加工過程中，我們面臨的第一個敵人，就是一個叫“內心審查官”的家伙——它是我們的理性中令人討厭的那部分。當你寫作時，它總是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對你的作品挑三揀四，以至于你需要一再地鼓起勇氣，才能把作品完成。所以，寫作者首先要把它踢開。
沒有了“內心審查官”，你會發現，寫作原來這么簡單、這么自由。是的，世界上所有讓我們感受到美好和有意義的事情，不都跟自由有關嗎？在接下來一次次的任務中，你將會學習如何用寫作這個工具幫助自己追求自由，并且在這追求的過程中創造意義。
與其他部分不同，這一部分的寫作任務沒有案例，因為自由寫作只屬于每一位寫作者自己。這意味著自由寫作中不包含任何評判或技巧學習，你所要做的——真的——就是享受這個過程。
注釋
[1]伊凡·莫斯科維奇．迷人的數學：315個燒腦游戲玩通數學史．佘卓桓，譯．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6：14．
[2]彼得·科恩．木工基礎．王來，馬菲，譯．北京：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188．
[3]有的人喜歡用紙筆寫作，有的人喜歡用電腦寫作，找自己用得順手的工具即可。但是，如果你想將自己的習作或作品和不同的人交流，電腦會是更便利的選擇。還有一點需要注意（雖然常有人這么做），我不建議你用手機寫作。首先，什么樣的寫作都需要專注，手機信息不停更新的狀態不利于靜下心來。其次，當你越寫越長時，手機有限的屏幕也不方便看到之前自己所寫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