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班頭回來的時候，遠比郝凡五和陸十二預料的時間要晚很多，而且只帶回了滿身傷痕的王卞社長王大腦袋，而林老實口中的張老黑卻不知所蹤。
王大腦袋也不像林老實那般硬氣，僅僅只是挨了幾板子，就一股腦兒的全招了：“張老黑是益都來的渠帥，跟草民是隔了老遠的遠房親戚，他許諾草民說，只要能替他拉攏一個教眾，他就給草民五個銅板，要是拉攏的教眾多了，他便能讓草民也當個渠帥，但是他行蹤不定，除了他來找小人，小人向來是找不到他的。”
郝凡五黑著一張臭臉，問道：“渠帥？干什么的渠帥？”
王大腦袋低聲答道：“聽他說是什么黃巾，說渠帥上面還有一個什么仙師，能夠呼風喚雨，能夠平定蝗災，他說要不是仙師做法，這蝗災卻是沒那么容易平定，要是咱們寧陽縣也跟莒州那邊兒一樣信仙師，以后就再也不會有什么蝗災。”
“草民還聽他說，益都那邊兒已經有了很多教眾，尤其是莒州那邊兒，教眾更是有上千人之多，他說，正是因為信仙師的人多了，所以仙師才能保佑莒州那邊風調雨順，連年豐收。”
郝凡五伸手揉了揉腦袋，忽然猛的抓起驚堂木拍下，怒喝道：“入恁娘哩憨批！咱寧陽縣蝗災沒起來，是因為陸十二總結了除蝗滅蝗的法子，又早早的開始捕蝗滅蝗，這才沒有顆粒無收！還有什么莒州風調雨順，你個憨批去過莒州嘛你！”
罵完了王大腦袋，郝凡五又對吳班頭等人吩咐道：“把這憨貨扔到牢里，讓他跟劉老七、王四那兩個蠢貨做伴，讓人畫影圖形，緝捕張老黑歸案——你們給本官聽好了，本官只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要是抓不到人，本官唯你們是問！”
等吳班頭和書吏等人都退下后，郝凡五忽然摘下官帽，又伸手抓了抓頭發，臉面愁容的嘆道：“眼下從山西那邊兒遷過來的百姓還沒有安置好，益都那邊兒又出這么檔子事兒，偏偏本官治下還這么多沒腦子的憨貨，入他娘，真是活不成了！”
陸十二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畢竟連一向文縐縐的郝大知縣都破防大罵，開始展露出他原本的德性，已經足見這些事兒的鬧心程度——
從山西遷移過來的五千百姓，大概就是一千二百多戶，這一千兩百多戶不可能全部安置到陸家莊，也不可能全都安置到陸家莊附近，哪里多，哪里少，分給他們什么樣兒的房子，后續等耕牛、種子和農具到貨了再怎么分配，這些都是問題。
偏偏益都那邊兒又冒出個黃巾的渠帥。
當然，益都版本的黃巾雖然也一門心思的想著造反，但是益都的黃巾并不是東漢版本的黃巾，而是跟喜歡造反的白蓮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白蓮教這個神奇的存在一向是誰當皇帝他反誰，就好像是單純的喜歡造反一樣。
眾所周知，知縣老爺治下如果出現白蓮教造反這種破事兒，是絕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場的，要么被造反的百姓給弄死，要么等事后朝廷追責的時候定個馭下無方或者官逼民反的大罪。
要是再加上學堂、磚窯、工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及即將來到眼前的秋收……如此錢少事兒多風險大，陸十二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甚至有點兒同情郝大知縣，同時也再一次堅定了不能給老朱家當官兒的想法。
陸十二暗自琢磨一番，最終還是向郝凡五拱了拱手，說道：“學生愿意帶領山西百姓去安置，希望能替縣尊分憂。”
郝凡五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點頭應道：“去吧，本官也要往益都和兗州寫信，告知黃巾和渠帥的事兒。”
想了想，郝凡五又補充了一句：“你把戶科那幾個書吏都帶上，教他們幾個如何做戶口簿的登記，等把他們幾個教會了，本官再把他們幾個送去兗州或者京城。”
陸十二點頭應下，正打算告辭離去，卻見剛剛離去不久的吳班頭又匆匆折返，吳班頭的身后還跟了三個人，其中為首之人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一件錦衣，身后跟了兩個穿著粗布衣衫的壯漢。
那少年一進大堂，也不等吳班頭通報，就直接向端坐在正堂案幾后面的郝凡五高聲拜道：“小侄徐二，見過叔父。”
少年徐二身后的兩個壯漢跪倒在地，向著郝凡五拜道：“草民劉三、劉四，見過縣尊大人。”
郝凡五微微一愣，向那少年問道：“徐二？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你爹能舍得讓你出京？”
徐二撇了撇嘴，說道：“侄兒聽說叔父這里要兩個會造紙的工匠，就特意尋太子殿下領了給您送工匠的差事，至于說我爹……”
微微一頓，徐二又滿不在乎的說道：“我要是告訴我爹，那他自然是不能同意，但是我不告訴他，也就談不上他是否同意——反正我已經提前告知我娘，我爹就算生氣也不能怎樣。”
答過了郝凡五的問題，徐二又將目光投向了陸十二，拱手問道：“敢問兄臺可是陸十二陸相公？小弟徐二，在京中聽聞陸兄大名，實在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陸十二一臉懵逼的瞧著眼前這個自來熟的徐二，郝凡五卻哈哈笑了一聲，說道：“這是左相徐達家的侄子，在京中一向是頑劣慣了的，這回跑來，我看給寧陽縣送工匠是假，聽了你陸十二的大名，特意跑來結識討教一番是真。”
似是被人揭穿了心中所思，徐二嘿嘿訕笑一聲，陸十二卻是整個人都麻了。
徐達的侄子？
徐達現在還是左丞相，眼看著就要受封魏國公，他家的侄子跑到寧陽縣來，就為結識我陸某人？
這貨多少有點兒大病！
憋了一肚子的槽卻無從吐起，陸十二干脆向徐二拱了拱手，說道：“見過徐公子，只是在下今天還有事在身，不得不先回陸家莊，還望徐公子見諒。”
然而讓陸十二沒有想到的是，徐二居然眼睛一亮，叫道：“陸兄且慢！早聽說陸兄是在陸家莊整理出的除蝗滅蝗之術，小弟有心一起前往學習，還望陸兄勿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