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回憶錄》
（2000）

馬丁艾米斯 著

? ? ?

如果你父親是知名小說家，你也從小渴望成為小說家——這樣的成長過程是什么感覺？馬丁·艾米斯在出版于2000年的《經歷》里，飽含幽默和深情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身為小說家，他以出色的情感細節重現了昔日時光，憑借敏銳的文學洞察力和持久的愛意，描繪了一段動人的父子關系。

任何熟悉艾米斯父子作品的讀者都能發現他們的寫作之間的關聯。兩人早期都是“憤青”，天生脾氣古怪，極盡諷刺挖苦。在兩人的經典小說中，主人公都具有軟弱無能、自欺欺人的特點（金斯利·艾米斯《幸運的吉姆》中的吉姆，馬丁·艾米斯《金錢：絕命書》中的約翰·塞爾夫和《信息》中的理查德·塔爾）。兩人都順利踐行了老艾米斯的信條：“一個真正的作家應當什么都能寫，無論是復活節的布道詞還是威士忌的宣傳單?！?/p>

多年過去，馬丁·艾米斯的作品在創新和野心上都超越了父親的作品?！秱惗貓龅亍罚?989）是一部以頹廢的末日般的世界為背景的黑暗諷刺小說，而震撼人心的《會議屋》（2006）則講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古拉格集中營。如果說這些小說證明了他處理宏大歷史題材的意愿，以及對新的表達方式、文學類型和寫作技巧的大膽嘗試，那么《經歷》則給他的作品帶來了新的溫暖和情感深度。

做金斯利·艾米斯的兒子肯定不容易。老艾米斯在1991年出版了一本酸溜溜的回憶錄，不僅翻了一連串文壇上的舊賬，而且描繪了一個易怒、嚴苛的乖戾之人，就像他自己的自畫像。金斯利·艾米斯在接受采訪時，描述自己看不下去兒子的書，說他的政治主張是“危險的、咆哮的廢話”。

“我父親從來不鼓勵我寫作，從來不邀請我追求那遙不可及的事，”馬丁·艾米斯在《經歷》一書中寫道，“他表揚我的次數比公開批評我的次數少?！?①

馬丁·艾米斯暗示他父親的一些煽動性的政治言論只是“故意惹惱我”的小手段而已，在《經歷》一書中，他表達了年少的自己與父親之間一段有趣親切的關系——“一個說話拖長了聲音，穿著絲絨西服和蛇皮紋的靴子”的少年，養成 了一種荒謬的“從容漫步”的氣質——而當時年富力強的金斯利則精力旺盛，沉迷女色，酗酒，健談，在家里就像個永不枯竭的“喜劇發動機”。

多年以后，馬丁幾乎每個星期天都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到父親家吃午飯，在工作日時，還會和父親一起吃一頓喋喋不休的晚飯。1993年，當他為了另一個女人離開妻子時，他向父親尋求安慰和建議。“只有對著他，”他寫道，“我才能坦白我感覺有多糟，身體上的疲累，內心的茫然、惶惑、麻木，感覺不像是正常人，一旦想努力讓我的臉看起來誠實、善良、清醒，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退縮發抖。只有對著他，我才能談論我的所作所為對孩子們的影響。因為他對我這么做過。”

金斯利一直飽受黑夜恐懼癥（害怕夜晚）和孤獨恐懼癥（害怕獨處）的困擾。隨著他和伊麗莎白·簡·霍華德（為了這個女人，他拋棄了馬丁的母親）的婚姻瓦解，馬丁和其兄弟開始輪流照顧他，并向他保證永遠不會讓他獨自一人度過漫漫長夜。

在《經歷》一書中，馬丁·艾米斯令人信服地寫下了許多事——文學界的友誼和糾紛，摯愛表親的失蹤和被害，牙科手術的恐怖。但這本書最令人難忘的是——“這一次，沒有任何技巧”——他寫下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奇跡和普通人的災難”，以及身為人子和身為人父，分別意味著什么。

腳注

①?艾黎譯：《經歷》，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