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從那個夏日的荷塘說起吧。這也是孟昭忠和孟昭華人生記憶里一個共同的斷點。
在孟昭華眼里,民國三十三年五月十五那個正午,整個荷塘是凝固著的。荷是凝固的,水是凝固的,就連時間也是凝固了的。只有白色的光,刺目的白光。
在這靜止的時光中,一只蝴蝶輕盈地落在孟昭華眼前的花瓣上。粉色花瓣微微輕顫,孟昭華感覺心尖也隨之顫了一下。汗水如串珠一般從臉頰上滑落下來。他半蹲在水中,右手緊緊地托著那支老式木質(zhì)獵槍。
蝴蝶佇立在花瓣上,翅膀碩大,紋理清晰。
“鬼子來了!”孟昭忠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整個荷花蕩都聽到了。
果不其然,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鋪陳而來。透過層層疊疊的荷葉,可見馬路上一隊軍車在塵土彌漫中正向這邊疾駛,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馬路上傳來一聲嘎響,隨之嘎聲一片。孟昭華感覺頭發(fā)快要豎起來了。這種感覺只是稍作停留,隨即便異常清醒。是的,沒有恐懼,只有誓死一拼的專注與豪邁。
此刻,眼前的白色蝴蝶正悠閑地輕搖著頭頂?shù)膬筛L須。
沒錯,是日本人的軍車。
那些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兵端著槍哇啦哇啦跳下車。他們有的亢奮地笑著,有的嘰里咕嚕地抱怨,有的陰沉著臉,雖然表情各異,但都做起同一個動作,那就是對著荷塘撒尿。嘩嘩的聲響中摻雜著一股濃濃的尿臊味。
孟昭華不自覺地舉起了槍。透過荷葉間的縫隙,他能清晰地看到不遠處那些鬼子。有個臉膛寡白長相英俊的小子,還在夸張地抖著剛尿完的下體。
“爆了你的鳥,狗日的鬼子。”孟昭華把槍口直接瞄向了小鬼子那個黑黢黢的東西,食指輕輕預(yù)壓上了扳機。
“別動!”旁邊的孟昭忠低聲喝止。兩個人中間只隔了三兩片荷葉。
孟昭忠打起手語,孟昭華哼了一下鼻子,很不情愿地把槍遞了過去。
孟昭忠小心翼翼接過槍,隱伏于荷葉下面。忽然,一陣清脆的槍聲響起。荷塘的上空仿佛被劃了一道口子。
兩個年輕人敏捷地鉆入水中。
原來,日本兵在下車方便后陸續(xù)上了車,但最后上車的那個寡白臉不知為何突然端起機關(guān)槍,鬼使神差地朝荷塘這邊橫掃了一通。刺耳的槍聲瞬間響徹天宇。
那個霸道的鬼子射了幾個連發(fā),又癲狂地大笑了幾聲,這才慢悠悠地上了車。
日本人的軍車漸行漸遠。
茫茫的荷塘重新歸于寧靜。藏在水里的兩個人幾乎同時從水里冒了出來。
狗日的鬼子,搞什么名堂?孟昭華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憤憤地說。
孟昭忠沒有回應(yīng),屏住呼吸向路邊凝望。
孟昭華撥開荷葉猛地站起來,孟昭忠顯然是不放心,狠勁地拉了他一下。略顯清瘦的孟昭華差點坐到水里,他邊撐起身子邊興奮地叫著,“鬼子的車,向南邊去了。”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淺淺的荷塘,密密匝匝的荷葉發(fā)出細細碎響,縷縷荷香彌漫開來。
孟昭華臉色緋紅,劍眉蹙起,烏黑發(fā)亮的眼睛里透著倔強。
就在荷塘邊上,他跟孟昭忠發(fā)生了激烈爭吵。這在過去是極少有過的。幾天前剛過完十七歲生日的他現(xiàn)在儼然成了一個男子漢,白色立領(lǐng)的對襟背心半敞著,胸部肌肉起起伏伏,“為什么跟著我,為什么不相信我?”
孟昭忠著一身無袖粗布馬褂,臂膀緊繃掩不住激動,“我要是不過來,剛才你就跟鬼子撞上了!”
孟昭忠說得沒錯,如果不是他發(fā)現(xiàn)日軍車隊及時把孟昭華拉進荷花蕩,孟昭華極有可能難逃一劫。
“那也不用你管!”孟昭華呼呼地喘著粗氣,直挺的鼻梁上閃動著亮晶晶的汗滴。
與其說在跟孟昭忠慪氣,不如說在生自己的氣,孟昭華對自己剛才在荷塘里的表現(xiàn)很不滿意,不明白為什么當時會有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尤其是當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孟昭忠拖拽進荷塘,那顆心砰砰砰狂跳不止,很長時間都靜不下來。對于自己的如此膽怯,他總有些不能釋懷。最終,他將這些歸結(jié)于自己沒去當兵。
“回去我就當兵,這次誰也甭想攔我。”一說到“當兵”兩個字,他眼睛里瞬間就溢出一絲心馳神往的光。
孟昭華是個熱情奔放尚未脫開書卷氣的小伙子,身上那股熱血仿佛時時都在涌動甚至燃燒。憑著讀過幾天書的年輕氣盛,早就嚷著要去當兵報國。可這個想法一提出來,就遭到了一家子人的反對。
首先就是孟昭忠。他的意見是如果非要當兵那也是自己去,怎么也輪不上他孟昭華。對于這個小自己兩歲的兄弟,孟昭忠一直呵護有加。由于父親過早離世,加之母親身體孱弱,這些年他早已充當起家里的頂梁柱。
孟家兄弟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獵手。孟家算得上獵戶世家,父親離世那年孟昭忠才八歲,天生的悟性使他與孟昭華自然而然地繼承了家族的衣缽。
孟昭忠的性格里面,既有普通山民的樸實沉穩(wěn),也有年輕獵手的機警睿智。他說話不多,但骨子里透著一股天然的冷峻氣息。在他的生命意識里,家庭就是全部,是他作為長子的責任。即使犧牲自己,也不容許家人受到傷害。他沒什么文化,為了討生活,只上了不到一年的學堂。但是即便再難,他還是讓孟昭華和孟昭蓮堅持讀書。最近這一兩個月,村里不斷瘋傳日本鬼子要來了的消息,光抓壯丁的國軍就來了好幾撥,好在孟昭忠家的地窖足夠隱蔽,兩兄弟全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老保長孟廣德與孟昭忠的父親既是發(fā)小,又是沒出五伏的本家,很清楚孟家的狀況,要不然像孟昭忠這樣的小青年,綁都綁到部隊上不知多少回了。為了誰去當兵的問題,在山上的小草棚里,兩個人不大不小的爭論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好幾回。
母親劉子清更是不能容忍孟昭華的這個想法。
“這輩子我不求別的,只求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過個太平日子。”這句話差不多快成了劉子清的口頭禪。
劉子清是個普通的農(nóng)家女人,在她看來,當兵就意味著去送死。她不但反對孟昭華去,也反對孟昭忠去。她原本就是個委曲求全的人,即便離開了山下住了幾十年的家,她也樂觀地認為,就憑著兩個孩子打獵,一家人也完全可以在山里長住下去。這個清晨,當聽見孟昭華又嚷著去當兵,劉子清扶著茅草棚的木柱子門,帶著幾分哭腔說,昭華啊,娘老了,你要非去當兵,怕是再也見不到娘了。
孟昭蓮的意見與母親差不多。家里只要一說到當兵的話題,她就忍不住掉眼淚。孟昭蓮的性格一如她的名字一樣溫柔嫻雅,可能是被家里人寵得太多,農(nóng)家出身的她天生有一種恬靜清純的氣質(zhì)。她比孟昭華小一歲,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身材苗條,皮膚白皙,清澈的眸子猶似一泓清水,舉手投足散發(fā)著山村少女特有的純凈。同樣是這個清晨,她倚在門框旁滿眼淚水地說,再不說當兵了好嗎,你們要是走了,我和娘怎么辦呢?
這一幕恰好被劉子清看在眼里,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沖著孟昭忠說,昭忠啊,這兩天你留心著打聽打聽,看山下的日本兵過得咋樣了,村里頭安生了沒有?
在山上躲避這些天,不斷傳來日本兵打過來的消息。有人更繪聲繪色地說親眼見著國軍一批批地撤退,日本人一批批地進來。孟家莊下一步看來是真的保不住了。每當聽到這些不好的訊息,劉子清就會不停地咳嗽。她有輕微的哮喘,平時就見不得風,這一上山明顯變得嚴重了。
娘啊,咱們是要回去了嗎?孟昭華語氣里明顯帶了幾分欣喜。
這兵荒馬亂的,咱們村又挨著馬路,回去的話兒還是先不說了吧。只是你妹妹的那個……劉子清眉眼里夾雜著些許悲戚。
看到母親含糊的樣子,孟昭忠突然就想到了她的那個心事。自打躲進山里這十來天時間,劉子清就一直有塊心病,到山上的第二天就開始念叨,差不多每天都要自責上幾回。
是去取昭蓮的平安扣嗎?孟昭華率先搶過話頭。
果然,劉子清說的正是這個。她表情凝重地說,是啊,那玉墜是你妹妹的寶貝,可不敢弄丟了。如果丟了,哪天我要是走了,都無顏去見你們的爹。
娘,不就一個塊玉佩嗎,我可不稀罕,可別讓我哥去冒這個險。孟昭蓮懇切地回應(yīng)。
傻丫頭,那可是你的寶貝,等你出嫁那天,那是要戴在脖子上的,都怪我當時走得急,竟把這個壓箱底的東西給落下了。劉子清又開始了自責。
孟昭蓮已是一臉羞澀,娘你說什么呢,這兵荒馬亂的,怎么忽然關(guān)心起玉來了。
這有什么難的,我今天就把它給取回來。孟昭華的這句話說得輕松自然。
不著急,我也就一時想起來說說,你們先打聽打聽山下什么情況,以后再說吧。劉子清眼簾下垂,陷入到沉重的凝思里。
一家子人誰都沒想到孟昭華會對此事如此上心。早飯后孟昭忠匆匆地挑了一擔水回來,卻發(fā)現(xiàn)掛在草屋頂子上的獵槍不見了。放在母親鋪下的一串鑰匙也沒了蹤影。自打上山之后,孟昭忠兩兄弟就做了約定,那就是打獵兩個人可以一起,但獵槍必須一人一天。而這天獵槍的主人應(yīng)該是孟昭忠。
孟昭忠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他原本擔過水后就準備下山的。孟昭蓮的那個平安扣他也是琢磨好幾天了。他隱隱地覺得,這個神秘的物件應(yīng)該蘊含著什么秘密。也許跟孟昭蓮的身世有關(guān)。不知為什么,在這一點上,孟昭忠總有一種不能明說的直覺。
果真沒出孟昭忠所料,當他以最快速度趕到孟家莊東山梁子時,孟昭華已經(jīng)快接近村東口的荷塘。孟昭忠停下腳正準備喘口氣,卻恍然發(fā)現(xiàn)山下的馬路上有幾輛車子在向南飛奔。雖然距離很遠,但車子過處飛揚的塵土還是讓孟昭忠機警地捕捉到了。而此時還渾然不覺的孟昭華,正要穿過池塘走向馬路。孟昭忠瘋也似的往山下狂奔,這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全然忘記了一切。當他連拉帶拽把孟昭華拖進池塘,日軍車隊上那面紅色的如狗皮膏藥一樣旗子,仍然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腦海里閃現(xiàn)。
一場驚險就這樣過去了,可孟昭忠卻體味不到釋然后的輕松。他還為剛才的情形捏把汗。他竭力壓著怒火,故作沉穩(wěn)地對孟昭華說,你不是要取玉墜嗎,走吧。
從荷塘穿過大路二三百米就是孟家莊。村子不大,零星散落著幾十戶人家。可一進到村里,兩人都沉默了。這還不到十幾天的時間,一個生氣滿滿的村子,如今卻是死一般的沉靜,甚至變得有些陌生。
為了躲避鬼子隨時可能發(fā)生的襲擾,個別有點家財?shù)娜思以缇途砥鸺氒浖耶斕油戏饺チ耍毧嗟陌傩找膊畈欢嗳级氵M了山里。敗落的村子好似病入膏肓,荒草叢生,殘墻斷壁,不由得讓人心生悲涼。
孟昭忠拉開自家的柵欄大門,不知為什么,滿眼的淚水竟簌簌流了下來。
“哥,別哭。”孟昭華輕輕地拍了孟昭忠一下。
孟昭忠把身體轉(zhuǎn)了一下,又是一行淚悄然墜落。
孟昭華沒再說話,他也是淚水滿臉了。
“孩子,回來了!”是對門鄰居孟廣祥老人。孟昭忠和孟昭華既驚訝又親切,趕忙上前問候。孟老漢今年七十三,無兒無女,老伴前年剛過世。當時保長孟廣德動員村民上山躲避鬼子,這個孟老漢說什么也不肯去。他倔強地說,你們都走吧,我這把老骨頭哪兒都不去,就當留下給咱孟家莊看家護院吧。一邊說還一邊把拐杖猛力地往地上搗,狗日的鬼子,他們要敢來,看我的鐵拐杖不掄死他們,掄死一個我就賺一個。
“鬼子的車隊剛過去,現(xiàn)在該沒什么事。”這個了無牽掛的老人一臉慈祥,蹣跚著離開了。望著老人孤獨遠去的背影,孟昭忠心里涌出一絲說不出來的凄楚。
孟家正房的大門上還掛著那把老舊的黃銅鎖,看來是沒有什么人進來過。孟昭華從褲子口袋摸出鑰匙,對著已有幾分銹跡的鎖眼輕輕一轉(zhuǎn),門鎖啪地一聲就被擰開了。孟昭華暗自慶幸,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而幾乎就在同時,一陣清脆的槍聲劃破寧靜。孟昭華臉上的微笑瞬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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