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奶奶抖動的身體驟然停止,站得筆直,整個腦袋耷拉著,花白的發絲盡數遮擋住了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天寶也停止了吟唱神調,揚起手中驢皮鼓朝著奶奶往下揮了揮,奶奶這才端坐回板凳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閉著眼睛。
“老仙舟車勞頓,幫兵沒能備好美酒香煙,請您多多擔待......”天寶湊到奶奶跟前,恭聲一句。
卻沒等他說完,奶奶猛地睜開眼睛,一雙本是渾圓的眼睛被拉得細長,眼珠更是泛白。
“滾!”
聲音尖銳,似是三十厘米的指甲在黑板上狂抓般刺耳。
“額......”天寶被懟得倒退數步,這黃仙兒的脾氣大得出乎他的意料,沒了主意的他再次看向關石花求助。
“嘿,這位黃仙兒,千里迢迢來我這堂口一趟也不容易,脾氣這么大作甚,天寶,去準備些瓜果美酒來。”關石花身為十佬之一,自然得先禮后兵,要是這黃皮子給臉不要臉,那可就莫怪她了。
可那黃皮子的脾氣還真就如過年的五百響炮仗似的,一發起來炸個不停。
“滾!少用這些苞米瓤子話來糊弄你姑奶奶!”只見被附了身的奶奶暴跳如雷,聲音又尖又細:“一個小小的神婆想跟你姑奶奶談判?我告訴你,這張家當年害死我孫,還叫一條騷狐貍來阻礙我報仇。”
“信得我趁那狐貍回山時收了老張頭的性命,可一條老命怎夠,得用他孫子的命連本帶利的還來。”
“今夜那騷狐貍就回了長白山,我看現在誰還敢阻我!”奶奶講完這句,瞬間從板凳上竄了起來,面色兇惡地朝著張易年,一雙爪子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我靠,又是脖子啊?”張易年臉色大變,連連后退數步,隨后連忙往旁邊的關石花身后躲去。
奶奶啊,你不是東北出馬仙扛把子嗎,別人都騎在你頭上拉屎了,快給這黃皮子點顏色瞧瞧啊!
這邊關石花被黃皮子那么一罵,面色鐵青,但她也并非個軟柿子,能當上十佬,怎么能沒有點脾氣?
“呵,一個修行不到家的小畜生而已,也敢在你關奶奶頭上放肆?”關石花冷笑一聲,不動聲色奪過一旁天寶手里的驢皮鼓。
“多年沒有出手,你們這些畜生怕是忘了你關奶奶的實力。”關石花連拍三下鼓。
“咚!咚!咚!”
三道鼓聲轟隆巨響,化作了三道純白炁流撞擊在奶奶身上,一時把她撞得個人仰馬翻,跌倒在地上。
張易年一看那還了得,連忙在后面喊道:“關奶奶,我奶奶她年齡大了,身子骨經不住折騰啊!”
關石花皺了皺眉頭:“倒是忘了你這畜生附在張大妹子的身上,不過剛才那只是單純的炁,對人身體無害。”
“你這老登,放我出去,看我不把你這老脖子撕得粉碎!”黃皮子操控著奶奶的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
奶奶是個普通人,黃皮子附在其身上又被關石花封鎖住,并不能使出多大的力量,自然可以做到輕易擊退。
不過以對方的性格,難免會利用這副身體來要挾她,想到此處,關石花冷哼一聲,拽起驢皮鼓靠在腰間,連續拍擊,口中也開始吟唱了起來。
“叫老仙,你視聽,幫兵句句說分明......”
本是普通的幾句調子,可就在關石花唱完后,黃皮子忽然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再難以動分毫。
“你真的要阻止我?”黃皮子動不了,也沒有慌,而是艱難地扭過頭盯住了關石花。
“我知道你,東北出馬一脈的關石花是吧,區區一個小輩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可知我母親是誰?”
關石花不屑地笑了一聲:“如若你說你老娘是黃三太奶又如何,老人家膝下兒女眾多,我看你這頭畜生活了這么大年紀了,道行也不咋地,估計你現在回山上去告狀你娘都認不得你,只當是哪里來的野種。”
“你他媽說誰是野種!”黃皮子破防大怒,當即破口大罵起來。
“呵,誰急了誰野種。”關石花也毫不留情地罵了回去,頓時場面一度火爆。
張易年在角落看得汗顏,彪悍如我關奶奶,這女人之間吵起架來,還真不顧及對方家人啊。
“關石花!”黃皮子忽然陰惻惻地笑著說道:“今天你怎敢動我?出馬一脈不得無故對仙家下手,這是立了規矩的。”
“你莫非以為我真不敢動你?”關石花面色陰沉,雙手掐訣,嘴里默念著什么。渾身上下的炁開始變得狂躁無比,一股莫大的威壓從她周身爆發開來。
“這是請仙兒了?”張易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氣勢一出,與剛才可謂是判若兩人。
“既然如此,請......”
沒等她說完,門口系著的鈴鐺再次響了起來。
而隨著鈴聲的消失,一直在冷笑不止的黃皮子忽然沉寂了下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關石花眉毛一挑,望著被附了身的奶奶愣了一下,隨后竟然散去了周身狂暴的炁,那股恐怖的威壓也一散而空。
“關奶奶,你怎不繼續了?”張易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發問。如今雖是仇人踩臉,但見關石花放松了下來,張易年也就跟著放平了心。
關石花輕笑一聲,伸手一指:“不用我出手了,你看你奶奶手指。”
張易年順著方向看了去,只見奶奶右手的食指不斷抖動著,并且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也一樣不停地抖動著。
“這手指抖動還有說法么?”張易年一臉困惑。
“十指連心吶,在咱們薩滿巫術里,十指里有八根靈脈,其中三根為男左女右,代表著‘仙,妖,巫’三類。”關石花伸出手掌比劃著解釋。
“其中每一類又大體分為五種,在男女的另一只手上表現出來。”關石花收回手掌,并再次看向了奶奶:“方才我用針扎你奶奶右手的中指,就是代表附身的是妖,也稱作外仙。仙家里的外仙不外乎胡黃白柳灰五種,按順序也代表了五指。”
“你奶奶左手食指的抖動正是這黃皮子上身導致的,而現在拇指抖了起來......”
“是胡家仙對吧!”張易年猛地一拍掌,剛才關石花說的他自然是懂了。
而說到胡家,張易年可沒忘記這些年自家的保家仙是只紅狐貍呢,興許是還沒走也說不定呢。
見有仙前來,關石花拿起手中驢皮鼓一拍,解了那定身之法,客氣的說道:“不知是哪路仙兒大駕光臨,幫班有失遠迎。”
奶奶整理了下衣服,負手而立,面帶微笑,一聲鏗鏘有力在殿內徐徐婉轉。
“長白山,胡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