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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論剿撫

須臾后,張輦雷霆震怒:“本府治下竟有如此狂徒,枉顧國恩,有負兵部,必請旨法辦之!”

晏子賓順勢添油加醋:“您看,艾舉人的舉人功名,是否亦請本省學政革除之?”

革除舉人功名,艾詔便是拔了牙的死老虎,晏子賓自己便可定其罪,關鍵的是可以對其用刑,保證將他收拾得痛不欲生,以泄背棄之憤。

咳咳,張輦輕咳一聲,震怒忽消,語重心長道:“艾舉人嘛,乃艾都司之族兄,當下正是須用武人之時,晏兄應該明白本府的意思吧?”

張輦的意思很明白,艾詔是動不得的,他不相信艾詔會放棄好好的舉人功名不要,去干私通流賊的糊涂事。

其實,他也不相信王強會私通流賊,之所以雷霆震怒,聲言法辦,不過是順了晏子賓的意,替他掃清障礙而已。

見無法搬倒艾詔,晏子賓的心中難免有所失落,但他明白,事情不會像張輦說的那般簡單,最大的可能便是艾詔通過都司艾穆,搶先一步疏通了張輦。

艾穆所部正是駐守府城的官軍,當此農民起義風起云涌之際,張輦會賣艾穆的面子,并不難理解。

“下官明白。”

“哎。”

忽然,張輦一聲嘆息,眉頭深鎖鎖千秋,道不盡的憂愁與苦悶。

想想步入書房前他的略有愁容,看看此刻他的愁容愈深,晏子賓殊為不解,輕聲問道:“不知張府尊為何事所擾?”

張輦深深地看了晏子賓一眼,反問道:“晏兄以為,流賊當撫,還是當剿?”

晏子賓被他問糊涂了,“剿撫兼施、以撫為主”乃既定國策,三邊總督楊鶴又是推崇招撫之人,這還有什么疑問么?

質疑國策,只能說明張輦另有所想,晏子賓試探著答道:“難道張府尊以為當剿?”

張輦手捋須髯,答得模棱兩可:“非也,亦然也。”

剿與不剿都讓他說了,究竟本意何在呢?

晏子賓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遂打了一手太極:“下官愿聞其詳。”

張輦暫去愁容,萬分敬仰地遙拜京師:“當今皇上乃仁德之君,有言‘流賊亦朕赤子’,秉承圣意,自當能撫不剿。”

“可是呢?”

“你我久在地方為官,何事最為棘手?”

論及何事最為棘手,晏子賓根本無須多想,每日心心念念者便是,坦言:“惟催征錢糧矣。”

“棘手在何處?”

晏子賓頓陷猶豫,因此事牽涉隱秘,朝中諸公皆知而不言,說破了是要得罪人的,而且是得罪很多人,他一介小小七品知縣著實承擔不起。

但見張輦目光灼灼,他又不得不說。

“張府尊卓識遠在下官之上,緣何棘手必然知之甚詳,下官不敢妄言。”

對于晏子賓并未正面回答,乃張輦意料中之事,他又是一聲嘆息。

“哎,晏兄之顧慮,本府又何嘗不知、何嘗未有呢?今日乃與晏兄私晤,出兄之口,入吾之耳,不外傳也。”

話說到這個份上,晏子賓若是再顧左右而言他,便是不懂事了,他把心一橫,坦言:

“朝廷按畝征稅,本無可厚非,然時至今日,百姓多已無田可征,有田者又征不得,強行為之,只能怨聲載道,再加上近年災荒不斷,百姓不堪重負,終至揭竿而起者眾而不絕。

下官有心減免,盡父母之責,奈何朝廷催科甚急,且以征繳數額多寡列入政績考成,自不敢怠慢,惟徒嘆奈何爾。”

張輦點點頭,深以為然。

“然也,朝廷也有難處,催科甚急皆因戰事遷延,靡費糧餉,財政幾近枯竭,不得已而為之。

然招撫亦須安置,朝廷拿不出來安置所需之糧餉,三邊疲敝,楊制臺亦不能取之地方,如此何來妥善安置乎?

流賊降而復反,已屬必然矣!”

此番剖析入木三分,晏子賓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暗道:本縣怎么就沒想到這層呢,看來張府尊這里還是要常來走動為宜。

治下出了流賊,朝廷要追責治罪,撫剿不利、禍事外溢,別說朝廷要追責治罪,外溢州縣同僚亦將參之,推卸責任。

若是封疆為流賊所破,未盡守土之責,官位必然不保,腦袋能否保得下來猶未可知也。

張輦身為延安知府,同樣負有守土之責,晏子賓對他為何要賣艾穆人情,理解得更深刻了,剿賊須仰仗其麾下之兵爾。

但是,晏子賓的領悟還是差著半分火候,錢糧不濟自是無法妥善安置,落實招撫國策,然而剿賊也是需要錢糧養兵的。

錢糧不濟必然導致官軍兵力不足,生存問題得不到解決的百姓,必然越來越多地加入農民軍行列,結局只能是剿之而不盡。

若再算上各級將領普遍吃空餉,保存實力不與農民軍死戰,亦或養賊自重,那就不是剿之而不盡了,而會出現農民軍剿滅官軍的形勢逆轉。

當然,張輦是不會想到,農民軍最終推翻了大明。

他對形勢的預判,僅止于剿之而不盡,已然算是頗具戰略眼光了,比之朝中那些嘴炮無敵的科道言官,高出不是一兩個段位。

就實際情況而言,沒有錢糧依托的招撫,必然撫了反、反了再撫,等于間接免除了百姓造反的死罪,與變相鼓勵百姓造反無異,農民起義浪潮勢必愈發洶涌。

強勢剿賊,雖不能根除禍患,卻可彈壓震懾一時。

所得戰功,再加上報捷奏疏的花團錦簇,可撫慰崇禎帝急于求治之心,可換得高官厚祿。

二者比較而言,主撫只能不斷打臉,乃罷官論罪之選,主剿則更優,名利雙收是必然的。

歷史上,洪承疇的節節高升,楊鶴的慘淡落幕,便是剿優于撫的明證。

亦可從中看出,洪承疇看問題遠比楊鶴要深刻,楊鶴的主張雖好,卻過于理想化,脫離了國情實際。

在大明官場,類似楊鶴的情況是很普遍的,出身科道言官者,多務虛,從基層歷練起來者,更務實。

大明最后的那些柱石之臣、國之干才,如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等,無一例外,皆起于基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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