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穎的目的很純粹，盡快作完這幅畫。

他把千里江山圖分成三段，遠三百里一段由十人負責作畫，中三百里一段由十人作畫，近三百里一段由十九人作畫，相互合作架構自洽。

最遠的當然最早完成，完成后來找我，我給你重新分配。

近三百里中又分山水、人物、植物、船只、村落等等，到時再細分。

每個小組劃出一人負責溝通架構，比如我們的山腳要畫到這里，那是河流源頭，三個小組長按照尺寸劃分架構，白云腳下三寸處停就必須停。

安排完畢后宗穎來到王善面前拱手言道，“王將軍，宗帥有令，遷你部前往萬歲山山腳，連同萬歲山一起牽制金軍左翼。”

不管金軍幾路來，從北向南來東面就是左翼，即東京城東、東南、東北方向都交給王善。

東南是沒有金軍的。

但是呵呵了，河東而來的金軍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雖然其中多是舊遼軍將世家，途中也有留守府訾堡寨壘，可是敵軍必定由此而來。

而萬歲山還要面對正面，東京城東門的正經金軍。

王善瞇了瞇眼，盯著宗穎說，“少帥，調令和兵符呢？拿給我看。”

調令可以由留守府出，兵符就是扯淡了，東京城宗澤一言為定哪來兵符？

兵符一般都是樞密院議定正宰通過完顏構出具，說實話吧，像留守府這些統制官，臨安行在只是不說話，用他們去抵耗金軍，有些人根本就不在樞密院軍冊之中。

出現任何意外都不會承認，除非金國自動亡國或者留守府經過抵抗之后完整的撤回淮南前線。

統制官是什么級別？

相當于少將，東京就有十幾個，臨安就更多了，樞密院承認了才叫有鬼。

這個時候宗澤哪來兵符？

他還能自己去造一個？

這是王善在表達不滿，尼瑪，你知道我要面對多少金兵嗎？還不讓我上萬歲山。

這不是逼著我去跟金軍野戰嗎。

宗穎瀟灑一笑，往前半步低聲說，“宗帥想要在初冬與來犯金兵野戰。”

聽到這個話王善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簡直無以言表。

在河南，沒有天險誰敢與金兵野戰？

這一瞬間王善甚至有拉著隊伍就跑的沖動。

帥爺，你這是要大家伙都去死呀。

他的腦海中浮現初見宗澤時的一幕，那時他還有七十萬軍民，建炎二年夏就只剩了一萬七千兵。

雖說是被宗澤去除老弱以充民夫的結果，可是這三十五倍還要多的差距是怎么想通的？

宗爺爺的人格魅力。

當然還有王善的心中有數，別看他現在只有不到兩萬兵，可是一旦離開東京城那就是頓開枷鎖走蛟龍。

當初散的那些軍民也多是老弱民夫被裹挾而來的，現在這兩萬兵是真正的百戰精英，裹挾一百萬民夫百姓跟鬧著玩一樣。

為什么不走？

因為帥爺。

這是其一，其二往南有淮河密密麻麻的大宋官軍，趙構御前中軍都飲馬淮河水你敢信？往北有金軍和舊遼民，往西是川蜀根本進不去，往東是大海。

河南本地連個山都沒有，落草為寇都行不通……如之奈何？

帥爺是要用他殺金兵而不是弄死他，這點他心中有數，只是……還是意難平。

待在東京城多安全，城高池深不懼金軍騎兵，就算偶爾出戰也有十幾部兵馬被帥爺逼著輪番上陣。

于是這夯貨接了調令就跟死了老娘一樣，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少帥見他接了調令也就不煩他了，轉身監督文士作畫。

畫山的只畫山，每人一個山頭，劃水的分段，畫樹的每人一棵，村落房子酒肆茶館水舟全都分開，這樣一來速度何止快了十倍，天黑之前果然將一副高仿千里江山圖給畫了出來。

說文學價值還真沒有多少，最多就是獵奇，但凡是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畫作的參差不齊構架不穩，可是，這也是一種缺失美不是。

而且，大多古畫中遠在十里之外的人物風景多是一筆帶過，別說放大鏡了，你就是顯微鏡下觀測也只是一筆墨水，這副可不一樣，仔細看十里之外的人居然眉目清晰，甚至嘴角微翹，江上船娘正在解衣喂奶，懷中的孩子咧嘴嗷嗷待哺，村落茅屋中從窗外看去，小女孩手里的論語以及注釋都清晰可見。

雖然很多地方畫的不是很好，但這也是奇跡好不好。

……

當天晚上拿到畫作，陳謙立即聯系收藏拍賣會。

西·印社藝術創研處副處長，悶驢姥爺的關系。

晚上八點，副處長在外面應酬，接到電話說明天你來我辦公室吧。

陳謙基本不敢白天離開沙盤時間太長，于是裝作激昂的樣子說，“劉處，我發現一個奇物，歷史罕見的奇物，實在是喜不自勝想找您分享一下，您在哪個酒店我去大堂等您，您看可以嗎？就耽誤您三分鐘時間。”

劉處:“……西江招待所，你在門衛那等我就行了。”

陳謙看了一眼沙盤，天橋已經撤下，打更人還有值夜人員已經開始巡邏，整個萬歲山漆黑一片，偶爾一個燈火在他眼里也是火星一般，遂拿起畫作與放大鏡離開出租屋。

西江招待所是西·印社自己的招待所，不對外營業，印社是正局級，劉處下放到縣區那也是副市長文物局長的職務，這樣的人在印社里一抓一把，而且印社內文物收藏儲備價值不菲，所以印社包括招待所自有一番內斂卻底蘊深厚的氣度。

于是陳謙在招待所墨跡半天門衛小哥也沒放他進去，只是說，“你讓劉處給門衛打個電話。”

無奈，陳謙只能在門口等著。

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劉處才從在院落沖他招手，陳謙看看門衛小哥，對里面努努嘴，“行吧？”

小哥目不斜視，不看他。

陳謙趕忙小跑過去，“劉處這么晚了實在打擾，抱歉抱歉。”

劉處是學者，脾性極為溫和，笑吟吟的說，“沒事兒，年輕人嘛可以理解，誰沒有年輕過呢，來，車上談，讓我看看你到底帶來什么寶貝，半夜不睡覺也要拿來鑒賞。”

……

車里，劉處放下放大鏡舒了口氣，實在是剛才屏息次數太多，他有些不可思議的問，“是，怎么做到的？簡直巧奪天工啊，”

陳謙裝作撓頭，“我也不知道，是在老家鄉下祖屋無意間翻到的，當時還以為是納米機器人畫的，好在我還有些歷史文學功底，仔細查看覺得根本不可能，這才急著拿來給您鑒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