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歲時,正值一九五八年。是接受早期教育的良好時機。
外公經常在外走村串戶,接觸的人多,閱歷豐富,相對他人,更懂得如何育人,他把我列為悉心培育的良好苗子。
每當夜幕降臨,外公外婆就帶著我上床,我睡在床里邊,靠著墻壁,外公就對我進行教育。外公對“三字經”倒背如流,意義理解非常透徹,然而他把“三字經”作為我的啟蒙教育藍本,在黑天瞎火的夜里,他領念一句,我跟讀一句。
那時沒電燈,只有洋油燈,中國不產油,油是從國外進來的,很貴,非點燃油燈時就一定不會點。洋油燈制作簡單,就是一個廢棄的爛碗,里面盛著煤油,再放一根燈芯草的芯,吸滿油,點燃就行了,有時風大了,燈會被吹滅,亮不了。
外公家不富裕,房子都建不起。房子很小,就一間,土磚屋,南北朝向,冬天的寒風都可以從墻縫鉆進屋里,讓人凍得瑟瑟發抖。房間擺設緊湊,房里北向右邊砌了一個土磚灶,用來燒柴火,煮飯炒菜。房里北向左邊擺了一個案板,用來切菜和堆放碗筷。房里南向地面用黃泥抖成一個圓圓的烤火爐,冬天,來人來客,圍坐一起,談家常,議閑事。房子中間安放一張床,床另一頭放了一個尿桶,有時尿桶滿了,臭氣熏人,我小時候習慣了,沒嗅到尿臭氣,還睡不著。
在那間小小屋里,每天夜里都會有一老一小的聲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
外公領讀一遍后,又詳細講解意義。
當說到“融四歲,能讓梨”時,我突然問到,外公你那天與你的表哥爭牛犁田,怎么不讓。外公一時竟啞口無言。
那年代,田多牛少,誰殺了一頭牛,不得了,比殺人犯法還要嚴重,若冬天凍死一頭牛,小孩高興得跳起來,有牛肉吃,大人們氣得不行,有的大人還在流淚,沒牛犁田,就種不下稻谷,也就沒飯吃。
那一天,鄉親們忙于春耕,外公也不例外,種了幾畝田,需要耕地,到牛欄去牽牛,外公的表哥也在牽牛,兩人為爭著用牛鬧得面紅耳赤。因為外公過幾天有邀,別人請他去吹吹打打,迎親鬧喜。如果這天不能把耕地翻轉,再過幾天就會延誤播種時機,所以外公當然不讓。
外公正在沉思我的問話,腦海盡是牽牛不愉快的情節。
外公沉默,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又追問了一下,外公長長嘆了一口氣,還是沉默,然而埋藏他心里的痛苦又有誰知道。
我偎依在外公懷里,閉著眼睛,等待著外公的回答,屋里的貓在嗎咪嗎咪低聲嗡叫,公雞已經開始一更打鳴,我沒有等到外公的回答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