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上食品站,有一個宰豬場,到各村莊收購了許多牲豬,宰殺前,要喂養(yǎng)一段時間,飼料哪來,農(nóng)家收購。
鎮(zhèn)上小街有張通知,是食品站張貼的,通知內(nèi)容是本站牲豬需要飼料,月內(nèi)收購大量的剁好的薯藤。
父親下班路過時,聽人在那念叨,知道了信息,回到家里,告訴了大家。
此時,正是薯藤盛產(chǎn)季節(jié)。
天還沒亮,村莊里每家每戶亮起了煤油燈,傳出來的是刀剁砧板聲,是家家戶戶在剁薯藤。
這天,我清晨四點半起床了,把一塊長長的專門砍豬草的砧板擺在正房中間,把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鋒利,蹲在地上,拖著一把長長的薯藤,麻利地剁著。
薯藤是昨天下午從薯土里殺來的。我家有四塊薯地,種著紅心薯,薯上的藤發(fā)的特別多,薯藤茂密,綠油油的。薯土的旁邊就是一口山塘,塘里一年四季有水,水浸潤著薯土,即使天大旱,薯土也不會干裂,薯長得大個,薯藤也長得嫩綠,家里一只豬吃薯藤,薯藤有剩。土里的薯藤,我殺了兩大捆,剛好能剁去賣。
薯藤剁好了,裝了兩小籮筐,扁擔擔著,我跟隨在小伙伴們后面。那時我還只有九歲,擔著一擔小籮筐薯藤還是比較吃力的。大人們要上早工,沒時間去砍薯藤賣薯藤,這些事都是小孩干的。
去食品站宰豬場有五六里路遠,要經(jīng)過村前彎彎曲曲的小河,垅田筆直的水渠,小河邊寒風刺骨,水渠上冷霜逼人。
清晨,天未亮,我們擔著薯藤,摸路前行,雙手手指凍得鼓脹鼓脹,鮮紅鮮紅的,兩只腳凍得麻麻的,手腳都沒有什么知覺,霜風從衣領(lǐng)鉆進,前胸后背寒風嗖嗖。
到了食品站宰豬場,排著長長的隊伍,來賣薯藤的農(nóng)家很多,宰豬場的工作人員要對薯藤檢驗,薯藤的含水量多不多,薯藤有沒有漚爛,薯藤里有沒有摻假,只有檢驗合格,才可以過秤。排了兩個小時隊,才輪到我們面前,工作人員對薯藤用手捏了捏,然后用鐵絲往籮筐里一插,以此來判定薯藤的質(zhì)量,是不是合格。
工作人員驗了野狗崽的薯藤后,臉色變了,說野狗崽的薯藤水份太多,有漚爛味,不合格,不能去過秤。野狗崽急了,辛辛苦苦擔了這么遠,人都凍壞了,這倒不算,要緊的是,她媽患支氣管哮喘,還要靠賣薯藤的錢給媽治病。
野狗崽媽支氣管哮喘發(fā)作兩天了,家里找不出錢來治療,野狗崽就殺了很多薯藤剁細剁碎,為了增加薯藤的重量,多賣點錢應(yīng)急,野狗崽就在水渠里挖水,灑在薯藤里。這下倒好,變成了抓雞不著,蝕把米。薯藤賣不了,錢也弄不到,媽的病還是沒錢治療,野狗崽傷心地偷偷流淚。
我斗大膽,跑到宰豬場工作人員跟前求情,說明野狗崽的具體情況,其行為雖然不對,但實屬有情所迫。宰豬場的工作人員,了解情況后,有所同情,將野狗崽的薯藤折半收購了。
小伙們賣完薯藤,已是上午十點鐘了,大家很餓,因為沒吃早餐,肚皮癟癟的。旁邊有一個米粉店,他們都進去吃米粉,我與野狗崽沒去,野狗崽是因為要節(jié)約錢給媽治病,我是要將錢節(jié)約下來,塞給野狗崽,想幫幫他。
我把賣薯藤的錢的一半,塞給了野狗崽,野狗崽感動得向我深深地鞠了一弓,把另一半錢遞給了母親,母親詫異,說道,怎么只賣了這么點錢,我說,我太餓了,買粉吃,用了些錢,母親將信將疑。
這事,時間記錄在一九六四年的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