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耍著嘲諷臉,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屁小子,去你大姨娘家,高興不得了,有什么好,有黃金萬兩呀?
是的,外婆要我去大姨娘家,我蹦蹦跳跳,我最愛去大姨娘家。
大姨娘是我母親的姐姐,她們只有兩姐妹,非常親,對對方的孩子都視為己有,如同親生。
去大姨娘家要途經一個大型水塘,水塘的水很深很清,水塘里微風拂面,波光粼粼,行走在水塘壩上,涼風習習,有些不寒而栗。
去大姨娘家還要經過一座砂丘,砂丘光禿禿的,丘上全是碣色顆粒石砂,赤腳行在泥砂上,腳板梗得出現紗窗孔,非常刺痛。
大姨娘住的村莊有十幾戶人家,村莊座落在半坡上,上去要爬百步石階,再經過別人家的巷道,才可到她家。
大姨娘特別喜歡我,每次知道我要去的時候,都會站在百步石階的坡上眺望等候。在百部石階下有兩口小水塘,水塘之間有一條石板路,路連石階。大姨娘等候我的用意就是怕我玩水掉進塘里。
每次到大姨娘家少不了我的喜愛,那就是來一碗米酒沖雞蛋。
大姨娘會拿兩個雞蛋敲在碗里,再用食指搔刮蛋殼內部一周,把蛋清全部弄出來,再用錫壺到米酒缸盛著酒,放入火爐旁的熱水蘊壇里,蕩上一刻鐘,米酒沸騰著,用沸騰的米酒沖著碗里的雞蛋,用筷子攪幾下,碗里形成了蛋花酒,大姨娘端到我的面前,口口聲聲說,崽呀,你趁熱喝下。
米酒沖雞蛋算是待客厚禮,一般人家來客不會舍得,那時雞很少,養一只雞難下幾個蛋,沒糧養雞,哪來的蛋,米酒也少,一年難收幾斗糯米,談何糯米酒。大姨娘全家很少吃雞蛋,有幾個雞蛋都是貯在壇罐里,只有我去了,大姨娘才會從壇罐里把雞蛋拿出來,招待我。
當我接過大姨娘遞給我的米酒沖雞蛋時,大姨父回來了,我沒敢立即喝蛋花酒,眼睛探視著大姨父的表情。
大姨父很瘦,中等個兒,馬臉型,眼睛深遂,穿著補釘疊補釘的外衣,提著一藍子野菜,放在屋里的角落。
我擔心大姨父會責怪大姨娘,因為表哥都很難吃到雞蛋,我來了,大姨娘就把雞蛋拿出來了,款待我。
事實并非我所擔心,大姨父看到我后,笑瞇瞇的,口里說道,滿崽你來了,我順著眼睛互視,叫了一聲大姨父,大姨父繼續說,滿崽,你趕快把蛋花酒喝掉,不然涼了。
表哥也回來了,那時表哥十二歲了,一九四八年出生的,大姨娘只生了他一人,讀小學五年級,星期天在家幫襯父母打理家務。他提回來了一藍子豬草。表哥性情溫和,做人直爽,為人厚道,樸老樸實,表哥也特別喜歡我。
我見表哥回家,高興極了,我跑到碗柜,拿來一只碗,勻了大半蛋花酒遞給表哥,表哥不肯接,我說你不喝我也不喝,大姨娘見勢,叫表哥接著我遞過的蛋花酒,我和表哥在有說有笑中,喝完了那碗蛋花酒。
那晚,我與表哥睡在隔樓。隔樓是在幾根樓筋樹上鋪著幾塊木板構成的。隔樓上有十幾本書,是表哥讀的書,我還不識字,拿著書也是光眼瞎,只字不識。表哥挑著煤油燈,給我讀著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從此有了我探襄知識與智慧的啟蒙。